第151章
作者:懒冬瓜      更新:2025-09-08 09:59      字数:3818
  
  于是,莫说生气了,此刻的陈涿和软柿子无异。
  他轻轻叹了声,摩挲着她早已生出新肉的指腹,妥协道:“等会让人送些蜜饯,你再把药喝了,如今你身体虚弱,这醒来了更需好生用药,不能就这般耗下去,好不好?”
  南枝靠在榻上,勉强“嗯”了声,可情绪低落,搭着眼帘,出神地看着一处。
  陈涿抿了抿唇,替她将被角掖好,起身出去了一会,就端了份蜜饯回来,道:“膳房做了些米粥,待会你有胃口了,我再让膳房端过来。”说着,将一只蜜饯塞到了南枝唇间。
  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唇舌弥漫开,她像是被唤醒了般,颤着眼皮这才转眸看他,伸手接过了那碗药,捏起那勺只一口下去,泪珠啪嗒滴落在了碗里,她低低哭道:“陈涿,好苦……”
  漆黑汤药一勺勺送入喉中。
  她的眼睫沾着水珠,被呛到了,连声咳嗽着,脸颊被呛得涨红。
  陈涿将那药碗抢过来,伸手顺着她的脊背,垂目主动道:“昭音身死,错不在你,凶手已经伏诛,你不需承担他的罪孽。”
  可南枝拽住了他的袖口,眸光直直看向他,语气艰涩道:“我若是早到半刻,她是不是就会走到这一步?若我那夜能将她带这一道离开,是不是她就能好好活着?”说着,一时哭得难忍,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哭着,泪珠濡湿了一片衣袖。
  陈涿静静地坐在榻边,指尖轻摸她的后脑勺,半晌后才道:“南枝,你已经尽力了。”
  第125章 战后殊死一战
  许是将郁气一次哭了出来,南枝脸上还挂着泪珠,昏昏沉沉地伏在陈涿肩头睡着了。
  陈涿垂下长睫,落在脊背的指节停住,侧目看向怀中人,漆黑眸光顿了良久,伸出指腹轻轻擦过她面颊上的泪痕,将人重新扶回榻上。他顺势也躺在她身侧,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温热,绷紧的身形渐渐放松。
  此刻,数日来,心底缺漏的那一块终于被填上。
  他轻握住她的手,也慢慢闭上了双目。
  珠帘摇,晃出层层波影,四下只余一片静谧。
  南枝在屋中精细养了小半月的身子,这才恢复了些心气,勉强能下地了。
  而城外和匈奴也僵持至今,虽说小摩擦不断,可忌惮着被掳来的匈奴王三子,双方暂都按兵不动,没曾走到大战那一步。
  城中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静。
  天色已晚,四下点缀着点点灯烛。南枝和陈涿一道站于城墙上,遥遥望向数里外的军营,和浚刺山附近扎营的匈奴,隐约闪烁着簇簇火光,如刀般凛冽的寒风将两人衣袖都吹得烈烈作响。
  南枝向身旁依了依,被裹得只露出了个脑袋,垂目想了会,忽地道:“昨日战时,城外那位说话的褚公子是不是岑言?”
  陈涿眉尖一皱,转首看她道:“昨日你又偷溜出来了?大夫说了,得再卧床休养几日,你——”没说完,南枝对上他的视线,蹙着眉,不满地捏了他的指尖。
  他默了瞬,将话重新咽下,轻轻点了下头道:“是他,此人是数年前被灭亡的褚家后人,改名换姓,蛰伏多年,只会了今日。”
  南枝脸色有些发白,许久后才道:“那昭音身死,与他……有没有关系?”
  城墙高耸,一眺望可至远处重重山脉,却因夜色浓郁,只能隐隐窥见轮廓,平静地在黑暗中沉寂着。
  陈涿顿了许久,道:“为防生变,昭音到暨郡的消息,我曾派人层层瞒下,若非匈奴部中有知晓内情之人,不会生出此事。打蛇于七寸,褚修然等了数年,在京中埋下不少暗线,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自是不会放过此等机会,只可能是他授意为之。此事也怪我一时心急,发现他时算漏一步,这才酿成大错。”
  南枝攥住他的指尖一紧,眼眶微红,声音飘在了风里:“陈涿,我要亲眼看着他付出代价。”
  陈涿侧目对上她的视线,轻声道:“好。”顿了会,看向她惨白的脸色,道:“这地风大,时辰也晚了,回去让膳房做些暖身的热汤,好不好?”
  南枝缓过神,轻微地点了下头。
  陈涿面上总算多了点笑意,转身弯下腰,放松语气道:“累了吧,我们一起回去。”
  南枝扑到了他的背上,将脑袋搭在肩侧,眸光怔怔地垂落。
  两人一步步下了城墙重阶,街巷人烟稀少,寥寥挂着几盏年关时遗落的鲜红灯笼,将那缠绕重叠的衣袖都笼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
  南枝转眸看向他的侧颊,许久后,忽地道:“陈涿,很多很多年之后,我们变得很老很老,长了满头白发和皱纹,总会有一个人先离开,但你答应我,不能比我先走,也不能让我看着你离开,我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烛火轻柔,斜枝葳蕤,陈涿脚步一顿,长睫在脸颊处投落片片鸦影,轻轻颤动着,衬得眸光都多了几分摇曳,他轻声道:“好。”
  他扶稳她的身形,继续往灯火繁盛中走去,步步平稳,又道:“但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岁,南枝。”
  *
  遗旨在侧,自是与往日束手束脚的情况不同,先将边关外患平定,再清君侧,除奸佞,换一个太平盛世。既如此,与匈奴交战唯剩下一字,快。
  原先策略是除去匈奴王,扶其二子赫连冒继位,可赫连冒身死,此法就失了效用。军中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陈涿却直接抛出了与拓跋氏交涉的信件,愿在暗中与他们一道将匈奴骑兵堵在浚刺山中。
  拓跋氏算是匈奴王麾下得力一脉,却在数年前被忌惮,驱逐出草原中心,这才与其结下了深仇。若此番能助其夺回草原,许诺百年内不起争端。
  军中众人虽对此法心中存疑,可陈涿一是圣命亲定,二有先祖遗旨在侧,便也只得将满腹质疑咽下,暂且遵照其命令。
  关外战乱纷纷,黑柄白刃,兵甲溅血,又伴着一阵比一阵急的夏雨,落如白子,一直淋到了京城。其后不久,沈言灯以陛下名义,连发数道诏文,令其休战求和,皆被压在了军营案上,
  南枝身子稍好后,就很少能在雁门关中见到陈涿,有时用完药沉沉一觉醒后,才能在榻旁见到一盏刚凉的茶水,或是榻旁倦态尽显的人,乖顺地依在她身旁。
  聚少离多,可她还没来得及悲春伤秋,怅然几次,战事就已将平。
  初秋第一层落叶飘零着落下,盖过了黑白交加的天地,她被晁副将送到了浚刺山上,一眼就见到那寸草不生的陡峭山崖,一身墨衣身影遥遥孤身立着,眉眼平静,淡淡望向山下刀戈相撞的追战。
  听到脚步声,陈涿转首见是她,唇角露出笑意,上前几步牵住她的手道:“一路过来是不是累了?今日要不了多少时辰,我和你一道回城。”
  地形崎岖,马车过不来,只能先纵马,再步行上山。
  南枝吸吸鼻尖,脑袋缩回大氅里,嘴硬道:“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一点也不累。”
  陈涿没戳穿她,只垂目,替她将略乱的衣领理顺。南枝仰起下巴,任由他动作,视线径直落在了那山下。
  山下追的是残兵,准确来说是只带着几个随从的褚修然。
  兵戈相撞,碰出一簇刺啦作响的火花,晁副将率领精兵,纵马疾行,拉弓几箭射出,又多了几人倒下。
  岑言面上染血,那身简陋青袍早已脏污不堪,可被逼至绝境,转首看向那满幕血色,扯着唇冷冷嗤笑了声,不知是自嘲还是不屑,可眸光仍透不出半分悔意,一时竟驱停了马,任由追兵将其擒下。
  瞧见这场景的南枝一时激动,攥紧了陈涿的手,目光灼灼道:“那是岑言?抓住他了是吗?”
  陈涿轻轻“嗯”了声,眼睫轻抬,眸光中也透出了几分放松。在边关盘桓数月,匈奴大军已被击溃,只余寥寥残兵,单一拓跋氏就足以应对,如今拿住了褚修然,也可早日回京,让南枝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两人说话间,晁副将已经将底下残局收拾好,令人将岑言押送上来。
  两柄刀抵在他的脖颈处,稍微一歪,就要片入皮肉,岑言步伐平稳,先抬目看了陈涿一眼,轻轻笑了声道:“兜兜转转十几年,又是今日之景。陈涿,当年你道我褚家逢此大祸,是罪有应得,可全府几十余人,我长姐无辜,幼妹无辜,”他蓄意顿了顿,才道:“就如同那位死在暨郡的郡主一样,却被逼到了这种境地。”
  陈涿眉尖轻皱,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身旁南枝胸口起伏,上前几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眼眶泛红道:“你道你家中兄妹无辜,为何不去地府寻你酿下大错的父母,是他们招致了此等祸端!你该问他们偿命!凭何来害我的昭音?你对不起昭音,也对不起被你蒙骗的凝欢!”
  岑言被打得偏过了脑袋,可眉眼平淡,并未半分愧歉的波澜,只在听到“凝欢”两字时,眼睫颤了颤。只顷刻,他恢复如常,勾唇道:“当年王家在殿前背信弃义,杀我祖父,就该料到会有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