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
见微知春 更新:2025-09-08 10:09 字数:3687
这世间有这么个“品学兼优”的人存在, 当然要成为世子们的伴读了!
南宫瑾的信中还说, 为了确保谢彦绝对的安全,他会亲自安排护卫到云林县来接谢彦去大周京城。
这许多年来,谢彦一直在金氏身边, 突然间要离开, 金氏是万般地舍不得。
“要不然…, 我厚着脸皮跟你一起住进南宫府……”金氏用手帕擦着眼角道。
如此不合理且无脑的要求很快遭受到大家的驳回。
——短时间居住尚可,这长年累月的寄人篱下,于己于人皆不利。
再说了, 金氏年近花甲, 到了去亲戚家窜门都不宜留宿的年纪。
从云林县到京城,马车要走二十天左右。
谢彦此去, 可谓是千里迢迢, 以后再想见就难了。
吴氏、窈姐儿整日眼睛都是又红又肿,她俩日以继夜地赶时间为谢彦做衣服和鞋子。
桂香怀孕, 熬不得夜, 便让县城最好的裁缝为谢彦做衣服。
北方的冬季很冷,他们为谢彦准备了好些厚实的棉袍。
衣服做了一套又一套, 这几个女人恨不得把他长大后的衣服全部做全了。
光衣物便做了有三大箱子……
最悠闲自在的当属谢复壮。
他一点都不悲伤, 恰恰相反,他认为谢彦能去京城“见大世面”是件好事。
能跟世子级别的人交往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当今圣上无子, 以后的君王定然是这些世子级别的人…你得擦亮眼睛,站好队伍…以后有说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候别忘了你哥!”
四周无人的时候,谢复壮调侃道。
谢彦笑回道:“若是我站错队伍了,是不是也应该不要忘记你啊?跟着我一起下狱,一起砍头?嗯?”
谢复壮:“……那就不用了!见面就当不认识即可……”
不久,南宫瑾派的接送人员到了谢府。
二个骑高头大马的护卫簇拥着一辆豪华双马马车来到谢府门口……
一家人开始依依惜别。
桂香和金氏把谢彦拉到了里屋,偷偷塞给谢彦几张银票。
桂香:“这是三千两银子,是把你娘嫁妆里值钱的东西兑换的,两张五百两的,两张一千两的…你省着点花…我这要生娃了,来往京城不方便,以后的几年中,每年我都会让你爹去京城帮你交当铺的费用,顺便去看看你……”
“桂姨,这一去一回,得花两个多月时间,不说多,三年下来,花在路上的时间便是半年,这许多的时间,不如让他陪着您…您把那五千五百两银票给我罢,我到了京城就把这银子给大舅,让大舅帮我还……”
谢彦如此道。
其实,他这么说,一是不想见到谢怀安,二是想要借机把流动资金拿到手里。
若是他直接说,这些钱都自己保管着,她们定然是不让的,故而,他说把这些钱给“大人”南宫瑾保管,只是想让她们放心而已。
他到了京城后,给不给南宫瑾这些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金氏和桂香低声商量了片刻后,终于“妥协”了。
她俩再三强调,到南宫府后,一定第一时间把这钱给大舅。
谢彦眯着眼睛直点头,心里却是一万个“抱歉”。
他骗了她们,辜负了她们对自己的信任。
话说回头,他不知道南宫瑾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跟谢怀安差不多的货色,这钱还不如放自己这里呢。
再说了,当年他可是管整个集团的总经理,每天都会有几亿甚至几十亿的流动资金从自己手上经过,区区几千两银子算的了什么?
但几千两银子对于金氏和桂香这般的内宅妇人来说,却是个天文数字。
尤其是金氏,是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走出来的,多花一文钱都会心疼的人,对于她来说,手上拿着几千两银子逛街都会手抖……
桂香心生一计,她让谢彦脱下外袍,用剪刀在外袍后背的衬里处挑开了缝线,把五千五百两的银票缝进了外袍后背的夹层里……
接着她又拆了外袍前胸的一处内衬,把三千两银票塞了进去,然后缝合如初。
金氏亲自帮谢彦穿好了“贵重”的外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路上时时穿着它,即便是睡觉也不要脱下来……
谢彦嘴上答应,心中腹诽:这么反常反而会让人怀疑袍子里有什么。
只要自己不说自己身上有这么多钱,那些护卫又怎么知道他一个“小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多钱?还不如随意一些,别人反而不疑有它。
谢彦的行礼主要是衣物和书籍,衣物三大箱,一箱书籍。
二个马夫,一人拎了两个箱子放到了马车上。
辞别谢家人之后,谢彦坐上了马车,跟着两个骑马护卫的身后一路颠簸、马蹄嘚嘚往北走。
南方山林阻碍,视线不够开阔,往北走后,便是一片平原,天地宽广,视线也越来越远。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谢彦忍不住想起杜甫的《旅夜书怀》。
此刻,他的心境如同平野般开阔——他终于脱离了云林县,脱离了表面上留恋的谢家。
此去,他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陪世子读书”一事,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正如谢复壮所说,当今圣上无所出,想要从哥哥和弟弟的孩子中选拔一个“未来的继承人”,他若是跟对了人,前程无可限量,他若是跟错了人,牢狱之灾算是轻的。
他不知道会有几个这样的人选,只知道人选越多,命中的可能性便越小……
不过,他喜欢那种不确定性,他的老人芯子已经很久没有心跳的感觉了,也许这次经历会让他心跳加速?
前世的公司遭遇大时代的经济危机,效益很不好,他整天周旋于各种融资贷款以及项目之中,日程排的满满当当。
好几次银行贷款迟迟不下,眼看着公司就要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破产,他硬是跟时间赛跑熬了过来,长年生死时速的锻炼,练就了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一年来,他困于内宅的阴私斗争,虽说最终他是“胜利者”,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为自己感到羞愧和悲哀。
内宅争斗——没有任何自我价值的体现!
那些内耗产生不了一点人生价值和社会价值。
此去便不一样了,他接触到的可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他很有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左右圣上选谁做储君……
若是储君是个贤明的人,对国家和天下百姓都是幸事,若储君不好…他不敢往下想。
所以,他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来陪这些世子读书的!希望能从中找到好的接班人。
他的嘴角勾了勾,马儿在平原上跑的很快,他听到了马车旁风声潇潇。
越往北跑,天气越冷。
到了京郊的时候,谢彦已然穿上了谢府女眷为他做的棉袍了。
他是十月初从云林县出发的,那个时候云林县还处于初秋季节,不冷不热,非常舒服的季节。
如今只是十月末,依据去年的天气,云林县只需要多穿一件夹衣。
没想到在这边穿了厚厚的棉袍还是感觉冷。
越靠近京城,路上的行人越多,马车走的越慢。
“闻伯,我纵一下马,去前面等你!”马车后清亮活泼少年的声音让谢彦心中一动。
那个叫闻伯的老者道:“这边人多,你别撞着人。还是不要纵马的好。”
“你看,那条小道没有人,我从那边绕过去,在城门前等你。”少年的声音明净清澈。
接着一声清越嘹亮的埙声响了起来……声音弥漫在空气中,跟这里的夕阳和寒冷融为了一体。
直觉告诉谢彦,这埙声定然是那想要纵马的少年所吹。
谢彦忍不住拉开了马车旁的小窗帘,探出头去用目光寻找那吹埙的少年。
风一般的青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待谢彦的双眼能聚焦的时候,发现一个身穿青衣头戴小帽,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的少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朝前飞奔而去。
他右手拽着马缰,左手用绳子牵着两条并排飞奔的鬣狗,转了一个弯后纵入了一条无人的小道。
原来那埙声是指挥鬣狗行走方向的……
少年渐行渐远,成了纤陌上的一个点后,谢彦才放下了窗帘。
他笑了笑,想起了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中的诗句: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眼前的少年孤身一人,没有锦帽貂裘,但那飞奔的背影,扬起的衣角,透露着他张扬的性格。
谢彦笑了笑,年轻人就该这样!
其实,他也很想借着这年幼的躯体“张狂”一下,但他做不到,总觉得“一个老人” 强行去轻狂,定然是不伦不类的!
“无需刻意勉强,还是遵从本心吧。”最终他妥协了,认为此生跟张狂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