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作者:
又生 更新:2025-09-09 09:20 字数:3266
廉纤道:“如果加钱,我还能教你如何与他和好。”
陆洗道:“不必,另外的价钱不该你赚,陆某知道该如何做。”
廉纤微笑,躬身相送。
*
林府,密室里亮着一点昏黄的烛火。
镜前跪立的男子赤着上身。
书童手持戒尺,一下一下敲打男子清瘦的骨骼分明的的后背。
啪!啪!啪!
竹片打在皮肉之上,一声声地振响。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老骆坐在暗门外等候。
数到三十多下,里面动静停止。
老骆摘下斗笠,走进密室:“相爷,宣府大营那边的工事确实是停了,除已经开垦的军田还在耕种之外,没有继续征兵,也没有建造新的营地。”
林佩披上了一件素色绸衣,墨发散开,脸庞蒙着细密的汗珠。
老骆把水盆端到旁边:“不过……”
林佩接过布巾,轻按额角。
老骆道:“就是宣德县令石文纵使官兵践踏农民田地的事,尧恩走后,李良夜的人和飞蓟堂两边都在盘查,说那几个衙役的令牌是被人偷走的,并不是他们落在田间的。”
林佩的眼神立刻变得透亮:“本地都查过了吗?”
老骆道:“现在已经排除本地的几个帮派,但听说宣德县近来有一伙游学之士出没,来历尚不明,只听口音应该是齐东那边的。”
第61章 帝师
布巾丢入水中, 漾开一丝血红色。
林佩拉起衣襟,遮住脖子后面的红痕,然后把身子挪到书案前, 提笔给李良夜写信。
老骆的情报引起了他十分的警觉。
当下他仍在和陆洗僵持, 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亦或说是朝廷内部的事, 如果有第三方势力掺杂进来, 那么情势就变得更加紧迫。
一方面他要让李良夜仔细提防北方局势,另一方面,他还必须尽快和陆洗就兵制达成共识, 否则很可能让暗处的敌人趁虚而入。
天亮, 日光渗进密室。
灯油将尽,灯芯冒出丝缕白烟。
林佩抱膝而坐, 双手交叠,额头抵在双膝之间,缓慢地呼气吸气。
原先的棋局已经彻底被扫开了。
他在思考——如果是为了应对北方强敌, 暂时的让陆洗一人掌控北方调兵兼统兵之权,那么在这张新的棋盘上自己该布什么样的局才能控制往后事态的发展。
*
“和好了,没和好, 和好了, 没和好……”
朱昱修从慈宁宫出来, 心事重重,顺手摘下御花园里的牡丹,一片一片拔着花瓣。
这些天他为两位丞相的关系操碎了心,又是派太医去给林佩瞧病, 又是赐伶人到陆洗府上唱曲,百般打探二人有没有一丝和好的迹象,却没有任何收获。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 看见路边的水缸,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有了!”朱昱修停下脚步,朝乐志斋走去。
茅雪华正在和池中的灵寿子对语,见小皇帝来,颤巍巍转过身,要行君臣大礼。
朱昱修道:“老先生,朕有一件紧急的事想要请教你。”
茅雪华拄着拐杖,蹒跚往前走:“陛下的功课写完了吗?”
朱昱修道:“顾不上功课了,左相和右相又吵架了,这次朕可不能袖手旁观。”
茅雪华摸了摸耳垂:“谁和左相吵?”
朱昱修道:“右相。”
茅雪华扬起眉毛:“右相,右相和谁吵?”
朱昱修脸一沉:“先生。”
灵寿子爬到假山石上,探出头看着这一老一少。
茅雪华站下,笑了笑道:“老臣虽不知道朝堂之上的情形,但依老臣看呢,林佩和陆洗并没有私底下的恩怨,陛下不必担心。”
朱昱修微蹙眉毛,开始思考。
茅雪华道:“要化解这次的危难,陛下需想清楚一件事,一件真正重要的大事。”
朱昱修道:“什么事?”
茅雪华的眼中射出明亮的光:“陛下想做怎样的皇帝,这件事,没有人可以替做决定。”
朱昱修道:“朕,朕只想劝和二位丞相,朕也不知道……”
茅雪华悄声提醒:“陛下想迁都吗?是自己想,还是只听太后的意思?”
朱昱修道:“母后的主张未必就是对的,如果朕不给大家添麻烦,就留守金陵如何?”
茅雪华道:“如果留在金陵,内修政理,与民休息,是为守成之君,后世传仁爱之名。”
朱昱修道:“那如果朕迁都北京,又是何名?”
茅雪华道:“倘若迁都北京,直面强敌,又别有一番气度,开后世先河,叫天子守国门。”
朱昱修眼神一动,从此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先生的意思是……”朱昱修道,“只要朕把迁都这件事想清楚,他们就会和好?”
茅雪华抬起拐杖,笑着指向那灵寿子壳上的八卦乾坤:“他们是知进退的人,只要陛下的这颗心定了,他们会围绕陛下重新找到自己的立场,然后归位。”
朱昱修点了点头,恍然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此事,朕必慎思之。”
*
——“林相,北方又出大事了!”
五月,一封紧急军报传到刑部,引燃了兴和二年的夏。
尧恩快步走进文辉阁大堂,将奏报递到案几上:“短短半月之内,平北、辽北同时发生了三起暗贩、**的大案。这些宵小对官道、驿站了如指掌,连仓库的轮值时间都一清二楚。他们盗用原料,私设工坊,往关外运出了三百支火铳。”
林佩闻报,放下手中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佩道:“速去传人,工部董颢和何春林,兵部贺之夏,后军都督府秦招和闻远。”
温迎道:“是,属下这就去。”
林佩坐到中堂,看了一眼右边的空屋。
温迎碎碎念道:“出了事,右相躲得真是时候。”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马蹄声。
陆洗带工部的人一齐到会。
他素日穿得齐整,这回的官袍却沾着未及拍净的灰尘。
林佩的目光与陆洗相接,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复杂的情愫。
尧恩道:“陆相,董尚书,何侍郎,工部总领全国火器制造,地方布政使司负责管理原料仓库,都司分发军械,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尧恩一向寡言,如果不是情势所逼,极少第一个开口发难。
董颢一向平实沉着,面对此情此景,却双腿发抖,额上出了满头的汗。
尧恩抬手指向南边,冰冷道:“意味着洪武门前的棺材现在可以用上了!”
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贺之夏、秦招、闻远陆续到会。
“这就是冒进的后果。”秦招连连摇头,“擅开关市,擅自营造,管理不善,祸患无穷。”
闻远似有些难以置信,上前看沙盘。
贺之夏没有说话。
气氛愈加凝重。
陆洗绕开众人,来到林佩身边。
“知言,我也是刚刚得知,”陆洗恳切道,“但这其中有些蹊跷,能先借一步说话吗?”
林佩端坐在交椅上,指尖敲打着扶手。
案情突然,矛头直指工部和平北、辽北二省地方官员,这个时候如果他顺手一推,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赢得兵制之争。
但问题出在一个巧字上,发生的时机太巧。
从政二十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局外有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在利用他。
“公事就在公堂上议,不分你我,当务之急是把这伙暗贩**的歹徒全部缉拿归案。”林佩不肯借步说话,直接言道,“我先提供一条可能有关的线索,从宣德县衙役捣毁农民田地的案子说起,案子深究下去其实是有疑点的。”
这句话扭转了会议的走向,让各方人员停止互相抨击,转为商讨对策。
陆洗眼中微澜,对林佩深深行了一礼。
尧恩见状,顺着林佩的话说道:“宣德县衙役的令牌在田间被农民捡到,当时来不及仔细审问,但现在来看,不能排除是有人故意偷盗令牌,嫁祸县官,从中挑拨生事。”
林佩道:“据说当地……”
陆洗打断道:“我的人已经查出些眉目了,我来说。”
林佩顿了一下:“好。”
陆洗道:“近日有一伙齐东来的游学之士在宣德县附近活动,白天参与文社与名士交流诗词文章,晚上偷摸行动,其中有一两个常入户行窃。”
尧恩道:“抓了吗?”
陆洗道:“抓了,搜出五、六套仿制的官服,拷问之下,得知就是他们假扮县衙官兵去捣毁农田,还偷了令牌扔到田间故意让农民捡到,由此嫁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