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
晓非雾 更新:2025-09-09 09:24 字数:3322
裴云朝看了他一眼。
眼眸里全是怀疑和不信任。
沈初要上马车,裴云朝拉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松,也不说话,就是不肯松开。
头不高兴地低垂着,凝视着地面上被踩碎的雪花。
沈初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触碰他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仔细摩挲着抚平。
“阿朝,松开。”
裴云朝抬起头,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阿初,不要太想我。”
“嗯。”
他攥得更紧了些,“真的不要太想我。”
“我知道了,你松开我。”
沈初觉得裴云朝这架势,再拖下去说不定不让他走了,于是去掰他的手指。
硬是掰不开。
裴云朝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一双眼睛水灵灵地盯着他。
他好像要哭出来了。
“阿朝…”沈初刚想再劝,裴云朝这时松手了。
他走到马车夫那儿,多给了他点银子。
“慢点驾车,我夫人他身子不好,受不了颠簸。”
马车夫拿了几倍的银子,喜笑颜开,满口应下。
沈初总算坐上马车。
他从窗户探出头,裴府的家人朝他挥手道别。
沈初也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他朝身后喊着,声音清亮。
裴云朝一言不发。
虞明月打趣他,“别看了,马车都走远了。”
裴云朝绷着脸,“我刚刚应该藏在马车底下。”
裴林疑惑:“藏底下干什么?”
裴云朝:“藏底下让阿初把我一块带走。”
他真的有点后悔。
不该妥协的。
昨晚沈初一撒娇,他没忍住,就松口了。
肠子都悔青了。
*
马车往南方走。
车上的空间很大,是裴府人坐着最舒服的马车,防风极好。
春眠给车上装了绒毛软垫,还放了一些干粮和沈初爱吃的干果。
她照顾沈初一向细心。
他们出远门,仆从带多了不便,裴云朝顾及沈初安全,挑了府里最精锐的暗卫,派去跟着沈初,雨声和花落都在里面,几人骑着马跟在外边。
路上没什么事,沈知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沈初说话,沈初没怎么搭话,一直昏昏沉沉的。
醒来时到了家客栈休息,给马喂点草,第二天继续赶路。
就这么赶了十日路。
沈初隐隐觉得身体乏力略有不适,但他急着到沈府,所以一直没提,睡着的时间比醒的时间长。
沈知徽只当他困倦,路上一直捧着本书读,也不知道他是不舒服。
到沈府后,沈知徽摇摇沈初的肩膀。
“小初,到了。”
沈初睁开眼,准备下马车。
脚刚踩到地上,膝盖便软了下去,整个人往前跌了过去。
但没跌到地上。
沈府门前站了个身影,见状飞一般扑了过来。
第77章 已经走出了深渊,又怎么能踏回去呢?
“沈初!”
男人飞身上前接住他,手臂环过他的肘下,将他捞了起来。
沈初撑着他的手,身形晃了晃,好歹是稳住了身形。
雨声和花落上前几步,神情紧张:“夫人,可是哪里不适?”
沈知徽也凑了过来:“小初,没事吧?”
沈初:“没事,只是赶路太久,腿有些软。”
他直起身子,抬眸看刚刚扶住他的男人。
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身形修长而不壮硕,还是少年的脸庞,长相与沈知徽有六分相似,却没有沈知徽的儒雅之气,反而多了分阴郁。
他是沈知曜,沈家小儿子。
“知曜。”沈初象征地打了声招呼。
沈知曜僵直着身子,眼睛被额前的碎发挡了一些,看不出脸上神情。
他收回手,口中略带斥责道:“路都不会好好走。”
说完,转身自顾自往府里走。
“这小子,脾气就这样,你别和他计较。”沈知徽打圆场,带着沈初往沈府走。
沈初只挪了两步,便站在府前不再前进。
沈知徽走到了前面,回头看他:“小初,怎么不走了?”
沈初抬眸,望着沈府顶上那块烫金的牌匾。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父亲沈重城提起与裴云朝成亲的事,沈重城揪着他的衣领,一路经过正厅庭院,将他从卧房一路拖到沈府的门前,把他扔了出去。
他说沈家没有那么丢人的儿子。
没有赔钱货。
嗯,沈重城是用赔钱货来形容他的。
裴林的反对,只是为裴云朝考虑,不想让裴家绝后。
而沈重城对他,只是单纯的厌恶,觉得恶心,觉得丢人。
沈初,想了很多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可能这世上就是不爱儿子的父亲。
他从沈府的深渊里走出来,走出来时丢掉了半条命,而他娘死在了沈府里,他比他娘要幸运。
已经走出了深渊,又怎么能踏回去呢?
沈初往后退了几步,对沈知徽说:“大哥,我来只是拿回娘亲的尸骨,不想见不相干的人,找个客栈休息就好。”
“小初…”沈知徽想劝。
沈初转头,“大哥,我感谢当初在府里时,你对我的照拂,但我的事情,还是希望你不要帮我决定。”
沈知徽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他知道,沈初这话说出口,便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沈初找了家客栈。
他准备明天一早,就找人迁坟,把娘亲的骨灰迁出来,葬在上京也好,葬在娘亲的家乡也好,总之不会再葬在沈家墓地。
随行的几位暗卫,到了客栈后都掩藏了身形,只有雨声和花落一左一右跟随他。
花落端来姜汤。
她干不来伺候人的活,姜汤装得满当当,路上洒了一路。
“又喝?”沈初这两日一直在被逼着喝姜汤。
“夫人吩咐叮嘱我的,她说一定要让少夫人每天都喝下,能驱寒。”
沈初象征性喝了几口,留了小半碗。
没过一会儿,雨声带着大夫走进房间。
沈初疑惑:“你叫大夫来做什么?”
“夫人方才身体不适,差点晕倒,属下让大夫过来看看。”
沈初:“这又是谁吩咐的?”
雨声:……
“将军。”
大夫为沈初把了脉,说他只是劳累过多,要好好养养神,开了个养神的方子给他。
沈初吃完药后,便觉得困倦,眼皮子打架,睡了过去。
*
另一边,沈府。
沈重城暴怒的声音传来:“什么!他不愿意进来!”
杯盏被他摔碎于地,落了满地瓷片。
“他以为他是谁,攀上了裴家的高枝,连家也不回了!”
“这不孝子,我非要打死他不可!”
他身旁,坐着位面容姣好妆容精致的女人,正是沈府的正妻张氏。
她在旁边吹着耳旁风,“这个小兔崽子,自从攀上了裴家,便越发不把你这个当父亲的放在眼里了。”
“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气性,这么多年不回家就罢了,好不容易回来,还在外面住,这让外面的人怎么看沈家。”
沈重城哐的一声又摔了几个杯子,也不知是生气还是烦躁。
这场面,沈知徽早已见怪不怪。
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总爱针对沈初,哪怕他已经离府,对她的身份地位构不成任何威胁。
用沈初的话说,她明明大获全胜。
但这些年,她对沈初和柳氏的怨怼从未减少过,甚至越发浓烈。
沈知徽知道自己母亲已经魔怔了。
那些年身为正室却被妾室抢了风头的恐惧,始终在蚕食着她。
至于父亲,沈知徽更不懂了。
哪个父亲会这么待亲生儿子?
沈知徽记得小时候,他有天温习功课错过了晚膳,夜晚去厨房找吃的,正好撞见了偷偷摸摸来厨房的沈初。
那会儿沈初还小,个子还没菜桌那么高,抓着一个大鸡腿,比他脸还大。
衣服里还塞了几个大馒头。
被他抓住,连忙鸡腿往嘴里塞,想要再多吃几口,呛到了喉咙,咳嗽得整个脸都红了。
沈知徽那天才知道,母亲在克扣沈初的饭食。
他是读圣贤书的人,知道母亲这样的行为不对,可他身为儿子无法忤逆母亲,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帮沈初。
说来都讽刺,江南第一世家的庶子,还得半夜去厨房偷吃才能吃上一口肉。
沈知徽沉默没说话,沈知曜却冷哼了一声。
他歪歪斜斜站着,嘲讽道:“就你这么当父亲,他能愿意回来才怪。”
显然,这话是对沈重城说的。
“你这个孽障,我没打你是吗!”沈重城说着便要去取墙上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