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晓非雾      更新:2025-09-09 09:24      字数:3235
  他回过头,血色目光看向上官夫妇,又落到上官临身上。
  而后缓缓回过头,重新看向沈重城,目光中带着数不尽的恨意。
  “沈重城,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做,你都不喜欢我。明明我也是你儿子,明明你以前也很疼我!”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我不是你儿子啊!”
  “你早说啊沈重城!你早点说,我也不用傻乎乎地期待!”
  少年期待着父亲的疼爱,于是傻乎乎地讨好奉承。
  他以为一切都是自己不够好。
  却不知道,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好荒唐。
  简直可笑。
  沈重城沉默不语,他没看沈初的眼睛。
  沈重城对沈初的感情,是复杂的。
  柳悦生下儿子后,身体一直不好,沈初一直是沈重城照顾着长大的。
  小小的一个,连走路都蹒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着“父亲”。
  沈重城曾在沈初身上倾注了所有的疼爱。
  因此在得知他不是自己儿子时,才更加不能接受。
  他在帮别人养儿子。
  尽心尽力,掏心掏肺。
  所以他愤怒,他暴躁,他苛待这个孩子。
  然而现在,得知了所有真相的他再看到这个孩子。
  大概,也是有些心疼和怜爱的。
  第90章 他甚至带不走她的骨灰
  庭院中的空气仿佛冻结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边正在僵持。
  裴云朝强压着翻腾的怒火,侧头对花落低声斥问:“夫人怎么会知道,是谁说漏嘴了?”
  花落脸色发白,慌忙摇头:“属下不知!”
  一旁的上官临闻言,脖子猛地一缩,心虚地往父母身后靠。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裴云朝的眼睛。
  他猛地伸手,一把将上官临从上官夫妇身后拽了出来,力道之大让上官临痛呼一声,踉跄着差点摔倒。
  “你说的?”
  上官临吓得魂不附体:“我……”
  他头缩的像鹌鹑,声音小若蚊蝇,“他问我,我才说的。”
  “蠢货!”裴云朝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额角青筋暴起,扬手就想再给他两拳!
  “裴大将军!”上官老爷急忙上前,将儿子护在身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裴云朝脸上肌肉剧烈地鼓动了一下,凶狠的目光威胁地看向上官临。
  “我以后再和你算账!”他吐出这句话,猛地转身,快步回到沈初身边。
  指尖触碰到沈初裸露在外的脖颈,那冰凉的体温让他心头猛地一抽。
  “阿初,我们先回客栈好不好?你身上真的好冷,真要冻坏了。”
  声音恳切,甚至带了几分哀求。
  上官夫妇闻言,慌忙脱了自己的披风,想递过来又犹豫不止。
  沈知曜低沉的目光也一直凝视着沈初。
  任谁都能看出来,沈初的脸色不对,白得有点太过分了。
  他面上毫无波澜,然而藏在袖中的手已死死攥紧。
  终于,他也开口劝道:“父亲,别执迷不悟了。”
  “柳姨娘怎么死的你很清楚,她不会想再见你的。”
  “我知道。”沈重城开口,却依旧死死抱着木盒,没有半分要松手的意思,“她已经够恨我,不差这一点了。”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裴云朝彻底失了耐心,他拔了剑直接上去抢。
  他一动,一旁的暗卫也立马出动,几乎瞬间和家丁厮打在一起。
  不懂武功的几人都退到了一边。
  上官夫妇终于找到机会接近沈初。
  “小初……”李氏眼中含着眼泪,双手颤抖着将那件华贵的狐裘披风捧到沈初面前。
  沈初没回她的话,也没接她递过来的披风。
  目光甚至没看她一眼。
  “上官夫人,我只有一个娘亲。”他声音既客套,又疏离。
  意思说得很清楚了。
  “我懂,我懂。”李氏抱着披风,无声地流着眼泪,“我就想弥补一下,你是我亲生的儿子,我看不得你受苦。”
  上官老爷也道:“披上吧,孩子,外面多冷。”
  沈初沉默地站在原地。
  寒风肆意吹拂着他单薄的身躯和墨色的发丝。
  他看着眼前这对痛哭流涕、卑微到了尘埃里的夫妇,又看向他们身后那个依旧搞不清状况、只会畏缩躲闪的上官临。
  其实沈初应该接过他们的披风。
  毕竟,他并不应该恨他们,他们也没有错,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接过他们的披风,让他们心里少些愧疚感。
  他应该这么做。
  但他就是有一些不想。
  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能去质问上官夫妇,问他们为什么不看顾好自己儿子,让别人轻而易举动了手脚。
  也不能去质问上官临,告诉他,你看吧,我替你吃了好多苦。
  他们也是受害者。
  可他们这么多年,过得是那样幸福。
  幸福到,好似不像从中受害了一般。
  上官夫妇应该也不会因为他放弃上官临,沈初也做不到让人放弃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大概是有些不平衡。
  沈初有些阴暗地想,就让他们一直愧疚着吧。
  这是他唯一能做出来的报复了。
  *
  沈府的家丁当然打不过训练有素的暗卫,很快就显出颓败之势。
  就当裴云朝踢倒几个家丁,要上手来抢时,沈重城忽然又开口:
  “柳氏是我的妾,他的尸骨理应由我保管,你凭什么来抢?”
  “裴云朝,你不怕我报官抓你吗?”
  裴云朝闻言,简直气极反笑:“你害死她都能抢,我凭什么不能抢!”
  沈重城:“……”
  他沉默片刻,看向沈初。
  目光似有纠结,好似在权衡自己该不该说出这句话。
  但最终还是垂下眼睛,声音冰冷彻骨:
  “就凭我是柳悦的丈夫,但沈初不是柳悦的儿子。”
  “父亲!”沈知曜几乎在瞬间厉声喝止,却已然太迟!
  沈重城继续道:“他不是柳悦的儿子,没有资格带走她的骨灰。”
  声音残酷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裴云朝身体一僵,骤然转头看向沈初。
  沈初眼眶已经红了一大片,整个人轻轻晃了一下。
  “阿初!”
  裴云朝魂飞魄散,瞬间弃了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沈初身边,一把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初不是柳悦的儿子,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没有资格带着柳悦的尸骨。
  但没有人说。
  因为对于沈初而言,那太过于残忍。
  那是这二十多年,他唯一感知到的亲情,却被堂而皇之地告知,连带走她骨灰的资格都没有。
  而说出这话的,还是他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
  沈初推开裴云朝搀扶的手,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向沈重城,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温情。
  “那沈老爷觉得,谁带走娘亲的骨灰更合适呢?”
  他的声音很冷,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
  沈重城没有直视沈初的眼睛,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上官临。
  所有人都看向上官临。
  骤然成为视线焦点,上官临浑身不自在,头皮发麻。
  他挠挠头,想了个他觉得最好的说辞。
  “我、我不要这个资格……”
  “我把这个资格让给沈初行不行。”
  “你让个屁!”裴云朝气急败坏,恨不得现在就把上官临捅了。
  他紧紧抱住沈初,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剧烈,自己的声音也跟着发起抖来:“阿初,别听!别听他们胡说!我一定把娘亲给你带回来!我发誓!你信我……”
  沈初身体发着颤,一股从头到脚的冷意,席卷了他全身。
  那冷意不是来自于外界的冷风,而是来自于心里。
  他死死盯着沈重城。
  好似碾碎了最后一丝期待一般。
  这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确实从未……从未心疼他。
  他又看向上官夫妇。
  他们正忙着捂住上官临的嘴,呵斥他,让他不要乱说话。
  这个他从未叫过的父母,也将不会疼爱他。
  唯一会心疼他的人,却被盛在木盒里,他甚至带不走她的骨灰。
  “阿初,阿初……”
  有人在哭着唤他。
  滚烫的眼泪落到沈初脖子里。
  他抬头一看,看到一张哭得比他还难看的脸。
  裴云朝好似知道此刻他心里有多疼一样,一把一把抹着眼泪,整张脸都哭得皱巴巴的。
  他求着他:“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你身上好冷,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