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38      字数:3403
  “我单是话多,却不能拿主意,一切事姑娘还是按自己心意办好了。”照雪也开口道。
  黛玉莞尔一笑:“诸位请坐喝茶,我不过是回家路上有了些小见识,请你们来听一桩奇闻异事。”
  照雪才一坐下,就支起身子问:“什么奇闻?”
  “我们的船到淮阴地界,遭遇了霸州响马,幸而王太医身边的大内侍卫大显身手,将那群劫匪尽诛了。”黛玉说完,抬眸看向照雪。
  只见照雪恍如听了个焦雷,蔫头蔫脑地瘫坐回椅子上。
  陈纸鸢愕然道:“那些人都死了?”
  黛玉冷然道:“若是一般流民,有贼匪胁迫附逆的,或还恕得。可是这些人,都是义忠亲王当年谋叛的残部。逆臣贼子,没有生路可言。”
  三年前义忠亲王谋逆,挥军南下,声势浩大,几任征讨大将北上迎敌竟莫能挡。眼见叛军近逼京城,皇帝禅位出逃,独留太子应敌。
  最后太子领兵大败叛军,保境息民,而后整顿乾坤,荣登大宝,这才将太上皇迎回皇宫。
  陈纸鸢与照雪对视一眼,蓦然揪紧了衣襟,不敢看黛玉的眼睛,唯恐被她窥见什么秘密,恐惧油然而生,顿了半晌,才抖着嗓子说:“真是可怕。”
  “那些大内侍卫剿匪立功,回去必将官升一级了。”柳玉貌摆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心里琢磨着要如何款待这些侍卫。
  照雪扶椅起身,好半天才找到自己声音说:“大姑娘,我身上不爽利,容我先告辞罢。”
  “你且等一等,我还有话问你。”黛玉眉头微蹙,出声拦住她:“你可知霁红釉是前朝皇室祭祀之器,当年烧坏的霁红釉均需销毁,民间片瓷不存。此物若现人前,只能说明皇陵被人盗掘,亦或者有人伺机谋反,以此物证明自己为皇族遗脉。也不知你弟弟长风,打的是哪个主意呢。”
  这话一出,照雪浑身上下便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颊上的胭脂红,也逐渐掩盖不住一张煞白的脸。
  她彻底慌了神,猛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哥哥只是出门做生意,他大字不识一个,又怎么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只当好玩就送进来给我用。”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照雪见黛玉面无表情,眸色凛然,又求助似地看向陈纸鸢,陈纸鸢却像是不认识她一样,扭过头去。
  柳玉貌指着照雪的鼻子,跺脚尖声道:“你哥哥莫不是跟义忠王逆党做的生意!你这是要害死我们林家吗?”
  照雪依旧摇头强辩:“我哥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果真什么都不知道么?”黛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目光越来越沉,“这府中上下你都游荡勘探过了,除了历年盐课账目和库藏钥匙放在何处你不知道,其他的,就没有你不知道的吧。”
  照雪登时哑言,转瞬她的眼神中迸射出狠厉之光,“只要林海一死,霸州的兄弟们就会将林府洗劫一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竟先死了。而今事情败露,我若不挣出一条命来,只怕我弟也活不成了。”说罢,她翻出一柄三寸长的小匕首。
  谁知照雪的匕首还未出鞘,她的脸和胳膊就被两个侍卫给摁在地砖上了。
  短时的骚动,引得柳玉貌惊叫连连,又是躲又藏,好容易才安静下来。
  黛玉睨了照雪一眼,冷声道:“你弟弟长风附逆反叛,僭越礼器,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而你做的就是他的帮凶和内应,你们姐弟俩犯的本就是灭九族的大罪。想要苟活恐怕很难。”
  照雪就这样被侍卫给拖拽了出去。
  陈姨娘攥紧了扶手,侧目看向被人制服的照雪,怔怔出神。
  柳玉貌双手合十拜了拜,闭眼喃喃祷告了一会儿,才松下心来,万幸没事发生,又四处查看了一遍,小声道:“莫非还有侍卫藏身在这里?”
  “姨娘不必担心,照雪事涉谋反,我发现她眼疾手快,极有可能会些手上功夫,这才求请大内侍卫协助降服她。”黛玉向她解释了一番,又宽慰她们说:“如今叛贼眷属已被擒获。两位姨娘都是尊贵体面人,我自然不会教外男继续在此处淹留。”
  “那就好,那就好。”柳玉貌拍了拍胸口,心想大事已了,该论到家事了,便急不可耐地黛玉:“姑娘可想好了除夕家宴要怎么办?”
  “姨娘勿忧,早已万事齐备了。”黛玉面无表情,掀起杯盖掠一掠浮沫,轻啜了一口茶。
  柳玉貌哑然大惊,她在后厨、账房颇有耳目,怎么没收到一丝消息!这个人小鬼大的姑娘,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咱们还是继续讲故事吧。”黛玉将茶盖扣在了茶盅上,说着眼圈就微微泛红了,“说来咱们家到扬州城,也近十年了……”
  “父亲上任时,我未满三岁,弟弟还在母亲腹中。两年过后,先是我弟弟夭折,后又是我母亲病逝,我父亲当这个巡盐御史前后不过两年,至亲就失了两个,折损的仆役也有四十余人。”黛玉只将过往伤心事一一道来,目光向两位姨娘脸上逡巡,“两位姨娘可知这是为什么?”
  柳姨娘忙用手帕拭泪,“虽说老爷外头的事从不教娘们儿知晓,但还不都是为了淮扬地界盐税闹的。
  那起子贪官污吏与盐商勾连,倒卖假盐引,做出大亏空来,被老爷查到了,厘清了账目。
  他们就使各种手段威逼利诱,首尾相援,一方面哄抬盐价,另一边又联合商户抗税不纳,希图老爷奏销豁免,将盐政归并地方督抚综理,好浑水摸鱼,掩盖罪证。
  老爷誓死不肯,用林家奴仆捍卫司衙,哪知他们又招引匪类,劫掠盐库,水淹盐场,林家男仆为此折损过半,人头就乱扔在衙门口,几乎不曾将老爷逼死。
  太太为此日夜悬心,抑郁成疾,生下哥儿后,身子越发孱弱。堂堂御史之家竟连个奶姆都聘不到,若非照雪她娘走投无路,只怕也不愿意投身到林家。
  果不其然,照雪娘才喂了哥儿大半年,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溺毙在河里,之后哥儿也被庸医误诊,丢了性命。
  最可怜的就是太太了,眼睁睁地看着哥儿没了,惊唬急忿,痛断肝肠,累病心伤,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了,终是撒手人寰了。”柳玉貌说到动情处,哭得捶胸顿足:“我好恨自己没用,不能为太太分忧。”
  黛玉无声泪下,蓦然抬起一双水眸,凛然一沉,望着柳玉貌道:“柳姨娘记得极清楚,可惜还不够准确。”
  第23章
  通关窍智计断公案,涉前尘无奈埋真相
  黛玉此时有一瞬间的犹豫,耳边又响起父亲说的前尘往事,那些关于母亲经受的不为人知的羞辱与伤害,在两相对峙的当下,更是一种锤心刺骨的痛。
  她终究还是缓缓地抬起眉睫,目光在光影斑驳中望向堂下满目狐疑的女人。
  “劝照雪娘出府为亡夫到河边烧纸的人是你,为我弟弟治病的庸医,是你的干娘杨嬷嬷举荐的。而你呢,趁着我母亲缠绵病榻伤心欲绝之时,成了我父亲的姨娘。”
  “冤枉冤哉啊!姑娘这样疑我,是把我当成了那猪狗不如的人么!”
  柳玉貌从椅子上弹起来,急切地为自己辩解:“当初姑娘落草,体弱多病日夜不宁,是妾婢衣不解带地守着你,为你换尿布,缝衣裳,哺汤喂药,妾婢照顾你一天天长大,何曾对不住你,对不住太太?
  太太丧子悲痛,想着林家数代单传,子嗣不丰,才硬给我开了脸伺候老爷。而况史太君派我跟着太太,为的就是在她身子不方便时伺候老爷。妾婢去了老爷那里,他也未有推拒,玉貌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柳玉貌说得越发激动,不惜跪下地来赌咒发誓,用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证明自己的无辜。
  黛玉瞥了她一眼,只道:“你可不是小人物,我父亲哪敢推拒你。”
  杨嬷嬷出自甄太妃的永安宫,永安宫的背后是上皇。柳玉貌早就背叛了外祖母,背叛了黛玉的母亲,投靠了上皇。
  上皇不满父亲林海将征缴的税银悉归国库,而没有充实他的私库。所以才借柳玉貌之手,勾连江南地方利益受损的官吏,害死了黛玉的弟弟,以示威慑。
  父亲不得已奉献林家一半家私给上皇,又将柳玉貌纳了,施以恩宠。以为这样上皇就会饶恕林家,柳玉貌就会收手,如此至少能保住妻子的性命。
  而柳玉貌呢,痴心妄想,想气死主母取而代之。当贾敏意识不清的时候,柳玉貌每日装模作样地侍疾喂药,一面将子虚乌有的承宠秘事,对着主母的耳朵,添油加醋绘声绘影地讲给她听,只把她恨得倒气连连,喉中嗬嗬,抓破了几床褥子。
  黛玉明知若将这些话宣之于口,就能活撕了柳玉貌的面皮,教她再也没脸活在世上。然而为了母亲的名誉和尊严考虑,她选择了缄默。
  此时的柳玉貌还在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白,黛玉充耳不闻,只将一瓶玫瑰清露摆在了案上,对她说:“柳玉貌,你不但害死了我弟弟,还想害死我父亲。经王正堂诊断,我父亲的病如此之重,是服用了一种名为衔羽藤的东西。而你什锦屉盒里的玫瑰清露,盛装的就是这种东西。真赃实犯,确确凿凿,你还有何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