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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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38 字数:3298
“不出两天,咱们的人就该收网了。”一想起薛老大那人,章明面露鄙夷之色,“那薛文龙一无是处,莽直愚鲁,欺软怕硬。狗马声色,雌雄不忌,俗、恶、蠢、呆、丑,五样俱全,一钓就上钩,都不用人劝。”
禛钰说:“正好让他元宵节去大监里蹲去。”
此时的薛蟠正在京中倡寮,与新交的几个好哥们儿吃酒赌钱,他豪情万丈,精神亢奋,浑然不觉自己将有牢狱之灾。
大家围着薛蟠对点划拳,吆五喝六,只把他灌得半醉,酒屁臭气乱放。
众人嫌弃得不行,捂口捏鼻嚷嚷着要散场的话。薛蟠正在兴头上哪里肯休,胡乱承诺着要请客做东,放头开局。
大家这才各丢银子下场,绰起骰子来掷。薛蟠输了二百两现银,刚想放赖下桌,又被兄弟压肩架肘地摁在椅子上。
“文龙兄,时候还早呢!皇商薛爷素来豪阔,惯喜送钱与兄弟们的。今儿难道输掉了尾巴,就躲羞去了?”
薛蟠受了激将,忙将裤腰带一松,翻出几张银票来,拍在桌上喊:“谁说我输不起!”
大家又起哄架秧子,滥漫使钱,牌桌上滚的一簇簇黄白之物,都堆冒了尖儿。
薛蟠看了眼直,奈何手气太差,又是吹气又是捻唾沫,愣是掷不出个好点子来。三圈转下来,又倒输了一千两银子。他正想负气退场,又有头家慷慨借钱,哄他再玩两把。
“今儿手气太臭,不玩了,不玩了……”薛蟠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腹中已打起了退堂鼓。
“文龙兄,否极泰来,再来一把大的,时来运转就在今宵。”
“你若玩不起,以后咱哥几个可就再不奉陪了。”
“想不到丰年好大雪的薛家也穷酸了。”
在众人的挤兑和讥刺下,薛蟠血气上涌,胆气越壮,将头家赊的五千两银票,一把拍在了桌上。
大家纷纷叫好,拍掌呼和,只把薛蟠比做了王恺石崇,奉承话不绝于耳。
结果那骰子在骰盅中滚了许久,揭开才是个二点。
薛蟠吓了一退,想顺势倒进椅里,谁知哪个促狭的,将椅子踢开,把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文龙兄,看来你今儿真是点背到家了,这五千两银子,是要我到薛家钱柜上取,还是上咱家拿去,你给个准话,就不打欠条了。”头家笑容可掬,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模样。
薛家的钱庄早几年就全盘出去了,除了田地房产,只剩下棺材铺、香料铺、药铺、当铺几个营生,哪里有五千两现银可取,更别提薛家主仆还住在贾府梨香院中,哪里能带债主上亲戚家讨债去。
“别介,别介,柜上没那么多银子,家里也没有,还是容我写个欠条,等个三年五载,我交了大运再还。”薛蟠四面作揖讨饶,好说歹说一通,又被人催逼着在欠契上签了大名,印了手模,这才得以脱身。
没过两日,正是元宵,薛蟠正在外头骑马闲逛,忽然被两个差役当街拉下鞍来,脖套铁链给拘拿了。任薛蟠一路呼号:“我是荣国府的亲戚,工部员外郎是我姨爹,你们瞎了狗眼了,敢绑我。”
差役充耳不闻,凭他喊去,不久荣宁两府上下人等,都知道薛蟠聚众赌博,输欠了头家五千两银子,被人抓去坐监的事。
“我那磨人的孽障,把我们娘俩逼到这副田地,还求姐姐、姐夫搭救我儿,等秋天田地有了出息,即刻送还银钱。”薛姨妈乱了心神,哭倒在王夫人身上,求王夫人拿钱救命。
王夫人为这事也是气得脑仁疼,装晕不管。薛姨妈也不得见贾政的金面,一个人急得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没两日也病倒了。
薛宝钗拷问了几个跟着薛蟠出去厮混的小厮,得知了来龙去脉,料定她那个糊涂哥哥定是被人骗了。可他们又毫无证据,甚至连那个头家的姓名籍贯都是假的。
因家中没个男人主事,薛宝钗只得将当铺总揽张德辉请了过来,隔着窗子交待了话,让他出面去寻个中人,跟设局的头家交涉,看能不能用家里一个寿材铺子抵押,将薛蟠给赎买回来。
张德辉颇有世道经验,在牢中探问了薛蟠几句后,就知道往哪儿寻中人去。又使费了数十两银子,上下打点沟通,终于收到了头家的话,怀揣一颗忐忑的心,带回去禀告给薛大小姐。
“那头家虽不据姓名,但是个言语慷慨,风流大气的财主,倒不急着银钱用。他平生只爱三样事,名酒、豪赌和美人。说与其用朽木棺材换,不如用绝色美人换。”张德辉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对着窗户,压低了声音说:“头家还提及姑娘肤如凝脂,颜如太真,风流妩媚,有意拿欠佘契换立妾书。”
“混账!”窗内的薛宝钗登时满脸羞红,勃然大怒,“你只叫哥哥死了脱身的心罢,横竖在牢里待到死,何苦要我赔补他一辈子!”
说罢又委屈地大哭起来。她甚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汲汲营营谋划这么久,还没见到曙光,又被人一巴掌扇到深渊里,再也挣挫不起。
张德辉知道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可是不这么说,怎么好退而求其次呢。
“大姑娘,别哭呀,咱们是什么人家,怎么能够给无赖做小。我有个两相便宜的主意,您姑且听一听。”
第30章
还赌债霸王卖养妾, 顾脸面宝钗假报丧
宝钗抽噎着支起身子,问张德辉,“你有什么主意?”
张德辉叹了一口气, 道:“大姑娘是知道的,咱们家一路落魄到此, 皆系大少爷为香菱, 打死了冯渊惹了官司起的。
正如王太太说的, 香菱只怕就是个祸根,千劫万劫的罪消不掉,会带累我们家一败涂地呀。
周瑞家的还说香菱有蓉大奶奶的品格, 可蓉大奶奶也是个薄命人, 那么年轻就去了。
那头家既是个好颜色的, 姑娘不如把香菱送去抵债,顺势把她这苦瓜瓠子给脱了手。省得我们家再生事端。”
听了这一席话,宝钗皱眉沉思, 不由也想起当日林黛玉的话来。莫非冥冥之中, 真是如此?张德辉的主意,的确不错。把香菱送出去抵债, 既能换回哥哥的自由, 薛家又几乎无损,她何乐而不为。说来都是香菱命苦罢了。
宝钗心中已有意动, 又犹豫道:“只是眼下香菱还在老太太院中抄经消罪, 又该用什么法子将她叫回来呢?”
张德辉灵机一动,拍手道:“姑娘忘了, 二十一是姑娘的生日, 喊香菱回来吃酒庆寿,总是不妨碍的。”
“这恐怕不好。”宝钗思忖半晌, 为难地说:“而今东府里还未除孝,西府这个年也冷清,我哥哥身陷囹圄,为我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日,这会子去打旋磨子,未免让人觉得轻狂失礼。”
“唉哟我的大小姐,您就是太在意那些虚礼了,贾府上下谁人不夸您的好。”
张德辉生怕宝钗瞻前顾后耽误事,又劝道:“一桩小事,顶多被人刺两句,也算个屁。总归是大爷的安危要紧。姑娘在这当口做生日,也正表明咱们家自个儿也能摆平事,不是任谁拿捏得了的。”
听他言之有理,宝钗默然点头,而后说:“就这么办罢。之后张总管去药铺里取些安神助眠的药来。你告诉中人,咱们送个美人过去抵债,除了换回欠契,还有个条件,不得透露是我们卖了人。只说是她上街玩又被人拐卖了一回罢了,让那些人告诫香菱,从此将薛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再不要想起一分一毫来。”
张德辉答应着去了。
心中的石头总算安然落定,宝钗走进母亲卧室里,讲了要把香菱抵债的事。
薛姨妈听了半晌,又是庆幸又是怨愤,抹着眼泪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就万不该接这个祸水,弄得家门不幸。”
“若不是哥哥……”宝钗心中不忿,想将一腔委屈倾诉出来,思来想去,又住了口。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那个混账哥哥的错,可是埋怨话说出来,徒增自己烦恼,妈心里又该不痛快了。哥哥有今日之过,还不是妈重男轻女,一味溺爱纵容的错。
而况若非她这个哥哥好赖活着,只怕薛家其他房的人,早就一拥而上夺产撵人了,真若那样,她们孤女寡母两个更是不消活了。
她对哥哥的唯一要求,就是能平安活到她出嫁罢了。
宝钗回房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出了梨香院,到贾母院中去了。
眼下宝玉被贾政拘在外书房绮霰斋温习课业,这会子是见不到了。故而宝钗也没往绛芸轩去,先到贾母处说明来意,得到老太太同意后,宝钗没有闲心陪坐说话,即刻到西厢找香菱回去。
虽说年底学堂放假,林黛玉先前请了三姑娘、四姑娘来陪香菱抄经,到底二人年纪小,耐不住寂寞,抄了个三五日,就各找理由回去了。
香菱这个痴人,倒是一门心思地抄起来。宝钗走进内室,只见满桌、满地都铺的是待晾干的纸,几乎都没有下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