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38      字数:3312
  禛钰当即推辞:“我是内廷禁卫,天子近人,行事颇多避忌,非亲非故,倒不便入异姓王府。”
  宝玉原想借北静王之势压他一头,反碰了一鼻子灰,又随口问宝钗:“甄三姑娘与宝姐姐投契,曾在蘅芜苑里与姐姐抵足而眠,怎么这会倒把宝姐姐的帖子漏掉了?”
  说得宝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边抹汗一边讪笑道:“天怪热的,我又不想出门。”像是抱怨天热,又像是解释为何没有得到请柬。
  初九日,黛玉与迎春、惜春一同乘车前往北静王府,探春则为母守孝,不便出门,宝玉顶着烈日骑马随轿。
  与她们料想的热闹正相反,前来观礼的高门贵女并不多,加上各自的丫鬟,站一起还不足半百之数。
  礼毕,诸千金都给甄三姑娘送上了贺礼。甄三姑娘一一答谢了,又特意引荐贾府姊妹及黛玉,进内厅谒见北静王妃。
  北静王妃坐在厅中的罗汉榻上,面上虽是粉光脂艳的,但两颊深凹的脸,一双疲沓的眼,以及佝偻的肩背,还是暴露了她沉疴难返的状况。
  等到三位姑娘们上前见礼,北静王妃一一询问年岁,夸赞不绝。
  早有人将礼物端了上来,三位姑娘都是一样的,红玛瑙十八子手串一副,并一对金镶珠翠软手镯。三人忙一齐拜谢。
  北静王妃将林黛玉拉到身边,让她挨着自己坐了,对她说:“林姑娘说来也是我的同乡,且放你表姐妹到园子里逛逛,就委屈你陪我多说几句家乡话了。”
  “府里的莲花开得正好,姊妹们跟我来吧。”甄三姑娘便一手牵着迎春,一手牵着惜春,将她姊妹带了出去。
  北静王妃拉着黛玉的手,把她从上到下一通打量,见她模样标致,身段窈窕,气质如上品仙莲,端的是飘逸出尘。
  今日为了出门见客,紫鹃给黛玉梳了小倭堕髻,簪了通草花。穿了一身月白暗花纱的对襟长衫,配了藕荷织金纱襕裙,衬得整个人风姿绰约,袅袅动人。
  只把王妃看得一时咬唇,一时忍泪。
  黛玉见她这样看着自己,心中诧异,不好意思起来,笑问:“王妃为何这样看我?”
  北静王妃这才强颜欢笑道:“前儿夏守忠那老货把王爷的节礼送错了,可没吓到你吧?”
  黛玉心中微动,只是摇头,并不多话。
  “哎……”北静王妃叹了一口气道:“姑娘还未笄开,美则美矣,身子太过单薄了些,为了将来子嗣起见,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听了这话,黛玉羞红了脸,眉头微蹙,北静王妃所言之事,已非交浅言深可以形容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要为子嗣做什么打算?黛玉离席而起,向王妃请辞道:“王妃玉体违和,还请少思虑以养心气,小女先告退了。”
  北静王妃见她生恼,也知自己唐突人家小姑娘了,忙站起来挽留,又因起猛了头晕,软软地跌回罗汉榻中。
  这下子黛玉又走不脱,只得一面喊人请大夫来,一面将北静王妃缓缓扶起。
  北静王妃趁此抓住她的手,略显伤感地说:“我知道……王爷的那些礼,原就是送你的。他对你有情。”
  黛玉一怔,见她这样情形,想起那鸡心荷包上绣的话,心中已猜着三分,不觉羞恼更甚,又不能挣出手来。
  只能听她继续说:“怨我福薄命小,承不起王爷的恩泽,这一病未必熬得过秋天去呢。我为王爷担心虑后,生怕他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谁知他早把你中心藏之,又是替你父亲递话出来,又是借贾太妃之名给你送礼。
  可见他痴心一片,偏碍着我这个发妻的颜面,不曾对你表白心迹。等明儿我去了,满了九个月的妻孝。你也恰好及笄了,进门就是一品夫人。
  虽是续弦,你也不必委屈难堪,王爷而今不过弱冠之龄,又生得面如冠玉,爵禄高登,还能为你父亲的事斡旋,有什么配不上你的。而况我不中用,也没能给王爷留下一儿半女,这王府里将来还不是都由你做主。”
  黛玉听了这一车疯话,心乱如麻,再不肯多待半刻,留下一句“告辞”夺手就逃。
  偏偏出门时与一人撞个满怀,黛玉抬头望去,正是头戴铸金龙王帽的北静王。
  一句告罪不曾说完,黛玉就慌忙跑开,不敢多滞留一息。
  与姊妹回到长林园后,黛玉心里压了这事,又不敢对人言。思前想后起坐不宁,夜卧也不得安稳,辗转一宿。
  绮霰斋中,禛钰还在灯下看文疏,就听章明来报说:“贾太妃小产了。”
  禛钰不由放下文疏,皱眉问:“是陛下动的手?还是甄太妃?”
  “是甄太妃。”章明抱拳,向太子回禀道,“倒也不是什么厉害手段,只是让一些诟谇谣诼,充斥在贾太妃耳边。贾太妃又不是个心宽的主,成日里听些尖刺话,难免忧郁苦闷,渐次懒进饮食,日夜难寐,孩子便没保住。”
  “人的野心最好不要大过本事,贾太妃才得意了几天,就干起卖官鬻爵的勾当来了。失了皇爷爷这个靠山,又一蹶不振任人欺凌。比起她的姑妈贾敏来,贾元春也太不中用了。”
  禛钰一掌拍在了案头的函套匣上,那里头装的,正是从前贾敏借林海之名上奏的文疏。
  想当年贾敏天资权谲,心志高远,有扶危定倾之能。人在千里之外,几页飞书就能搅弄朝堂风云,却从不为一己之私。
  她智略有定,施政之策周详万虑,无可指摘。措意边防,临机制胜为国攘地千里。更难得的是她以公诚之心谏诤极言,不计个人毁誉,犹如一国“隐相”。
  这样的奏章,拿在任一位明君手里,又如何批得出一个“否”字呢?
  禛钰心中苦笑了一下,这叫他如何报仇?事到如今他一心只想待林姑娘好,哪还有一星半点想报仇的意思呢?
  若贾敏还在人间,禛钰宁愿与之杯酒抿恩仇了。世间最厉害的权谋,不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么?他败了,败在了一颗忧国恤民的公心之下,输得心服口服。
  第67章
  杀伐果断太子逞凶, 犹豫不决晴雯两难
  趁着端午假收,禛钰回宫一趟,将金陵应天府的黑账给翻了出来, 交到父皇案上。举告贾雨村徇私枉法、贪赃行贿、诬告忠良之罪。又把一等将军贾赦勾连贾太妃,卖官鬻爵的事也捅了出来。
  宣隆帝本就欲保林海, 才命他在禁廷闭门修史, 此时太子揪出幕后主谋, 正好洗清了林海的冤屈。只是林海风头太盛,遭人嫉恨。户部尚书之职又炙手可热,未免林海再度成为众矢之的, 还须将他再晾一晾才行。
  且让那些自命不凡的人, 轮番去尚书的位置上溜两圈, 一旦拿不出实绩,才知道才不配位、寸步难行是个什么滋味。
  贾太妃恃宠而骄,在后宫支耗无度, 钱不够花了, 就干起卖官鬻爵的勾当。按祖宗法度,后宫干政要废除封号褫衣廷杖, 轻则打入冷宫, 重则赐死。
  考虑到上皇中风卧床,贾太妃已然伤娠失胎, 念在她是贾敏侄女份上, 宣隆帝对这个“庶母”还是网开了一面。对外依旧保其封号,不移宫殿, 只是一应饮食供给与从八品更衣相同, 且不能与宫外通消息。
  共犯贾赦则断俸辍职,命其闭门思过。至于贾雨村之流, 宣隆帝只让太子将证据提送三司,按律量刑即可。最终贾雨村被判了革职废锢,流放崖州为奴。
  宣隆帝又问太子:“罗天大醮筹备得如何了?”
  禛钰道:“罗天大醮的醮期长达七七四十九天,分七朝醮典,需要调度的人力不少,支费的财物也多,且斋修仪矩繁杂。尚需时日才能筹措妥当。还请陛下敕谕天下:凡公爵之家贵戚,前七日致斋禁屠、止凶秽、宜布施,赴清虚观打醮焚香。公爵以下之家可就门庭设香烛望拜即可。”
  “你自小进道观,科仪章程最清楚不过,待坛场建好后,我就下旨。”宣隆帝颔首道。
  闲事已毕,禛钰告退出宫。又借王公子之名,与理国公家的柳新,京营游击谢鲸,五城兵马司裘良、锦乡侯公子韩奇等人交际应酬了几次,数日后才回到了贾府。
  诚然,此时的贾府犹如阴云罩顶,人人脸色不好。贾母这才知道,怪不得太妃娘娘在宫里传不出信儿来,原是贾赦撺掇她干了那些营生。
  贾母一气之下,把贾赦大骂了一通,直叫白了胡子的老儿子,到祠堂里跪太爷去。
  邢夫人也遭了殃,被迫早出晚归,晨昏定省,在老太太跟前立了半个月的规矩。
  可怜迎春前儿才发嫁了司棋出去,凤姐又忘了叫平儿拨人过来使唤,以至于她身边一员悍将也无。竟被奶娘一家子刁奴给拿捏住了,只把迎春的首饰,拿去做了捞捎,在园子里开局聚赌起来。只是迎春素来懦弱隐忍,不曾在人前叨登出来,众姊妹也一无所知。
  禛钰在贾府住了几日,实在见不得贾宝玉每日往表妹跟前献殷勤,本想支使个小太监过来,催贾瑛去国子监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