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39      字数:3287
  当黛玉与晴雯两个去看望贾母的时候,果然不见从前谑笑科诨、打花胡哨的凤姐。
  黛玉便问老太太:“怎么不见琏二嫂子?”
  贾母笑道:“你珍大哥作东请客,让王子腾做和事佬,请琏儿、凤丫头和她兄弟,把前事撕罗开,什么大不了的,早该和解了。”
  老太太这一句和稀泥的话,黛玉已经了然,贾家、王家是要重新站队上皇一边了。
  眼下荣国府中老少爷们儿,无一官身,全都赋闲在家。贾家若还执迷于满床笏的荣光,指望宝玉中举得官,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才放下与王家的怨嫌,有心一博。
  只怕贾、林两家决裂之日,为期不远矣。
  贾母许久不见黛玉,有心款留她小住几日,但黛玉坚决不住,只说去长林园看看姊妹就回去的。
  湘云追上来说:“林姐姐,我陪你去。”
  黛玉笑道:“而今我该叫你好嫂子了,当不起你一声姐姐了。”
  湘云红了脸,却不见笑模样,她身为亡族之女,为了不被贾家下人欺辱,几乎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陪在贾母身边。
  可是史家没了,史太君年近迟暮,精神大不如前,对贾府的掌控也力不从心了。太太们渐渐阳奉阴违起来,也有老仆势大欺蔽的。
  她一个人在这里举步维艰,不但饱受寄人篱下的凄苦寂寞,还要应付王夫人的刁难责骂。
  没了黛玉、岫烟从中调和,她与三春姐妹相处也不大甚欢,就连宝哥哥也只在国子监读书,并不曾回来。
  此时见到林姐姐来了,更觉分外亲切,怀念起从前姊妹们亲亲热热,吟诗作对的场面。可惜她们都知道,诗社早散了,诗也难作了。
  湘云感叹道:“听说邢妹妹在你家做了塾师,我真羡慕她,闲云野鹤一般,想做什么就做了。不必顾忌旁人怎么想。”
  黛玉见她垂头丧气,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瘦得可怜。心里也是难过,从前豪兴干云的姑娘竟成了这副模样。
  不由鼓励她说:“邢妹妹勇于自立,确如风骨傲昂的仙鹤。你也不比她差,若云妹妹也想做塾师,我林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湘云仰脸笑起来,刚要回答,就听一个婆子尖声吊嗓地喊:“云姑娘,太太身上不好,叫你过去伺候呢。人家正儿八经的少奶奶日夜侍奉公婆,尚不能略尽孝意。云姑娘倒好,家破人亡投奔了来,还不勤谨乖顺些,整日里躲懒图受用,连个高低也不知道!”
  黛玉见那婆子说话僭越,正要为湘云抱不平,湘云却拉了拉她的衣袖,默默摇头。
  “好姐姐,我去了。”湘云缱绻难舍地放下她的手,低声央求道:“便是你家务忙想不起我来,也叫晴雯时常提着打发人来瞧瞧我。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跟着太太吃斋,我早不知肉的滋味了。”
  “你放心,我记着呢。”黛玉见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心下也是一叹。
  见过三春姐妹,黛玉就从长林园出来,正遇见凤姐站在宁国府门口,目送王子腾父子骑马而去。
  晴雯忙过去打招呼,抱起荷姐儿掂了掂:“荷姐儿又长高长胖了!”
  凤姐还在思量叔叔方才的话,对晴雯笑道:“我只怕疼她太多,折了她的福。”
  “儿女的福是系在父母身上的,有时一念之差,就是灭顶之灾了。”黛玉意有所指地说。
  从来口舌伶俐的阿凤,此时只是讪笑。
  情势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贾家若再不能翻身,过二年架子倒了,都要赔尽了。
  她是王家的女儿,贾家的媳妇,两家破釜沉舟在此一举。叔叔王子腾欣赏她从小杀伐决断,胆识气壮,才将机密对她说了。
  今晚三更,叔叔就会领着京营两万人马,借口鞑靼南下袭扰边境,进宫加强防卫,让北静王混迹其中,簇拥太上皇,兵不血刃直入大明宫。
  明天早朝,坐在龙椅上的不是宣隆帝,而是圣寿帝了。北静王摄政柄国,贾王两家为郡王,世袭罔替,铁券代传。
  届时她的荷姐儿,就是食邑千户的县主了。
  晴雯眼眸微动,将凤姐的心声听得清清楚楚。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消息传达给黛玉。他们林家又该如何力挽狂澜呢?
  二人乘车回林家的路上,遇见了一行骑马狂奔的少年。
  林安驾车左突右奔才险险避过,永龄气得在车前甩鞭大骂:“赶着去投胎呀!”
  那殿后的一人,屁股上挨了长鞭一捎,骑在马上扭头喝道:“闭嘴,等老子回来,必送你一胎!”
  谢鲸一夹马腹,笑道:“有柳新这话,咱们指定能回来!”
  “少啰嗦,先去玄真观,作定了大事要紧!”裘良一马当先,飞驰而去。
  晴雯见那四人有些眼熟,忽然计上心来,对黛玉说:“姑娘,咱们快追上他们去。这几个人是宝玉的世交好友,有在京营里做游击将军的,说不定能探些消息出来!”
  黛玉略一思忖,掀帘对林安父女说:“跟上那几个少年。”
  第100章
  晴雯窥讯永龄知机, 太子谋算凤仪剖析
  为了让王子腾的密谋,更稳妥地传递出来,晴雯在马车上对黛玉说:“姑娘, 不如我先跟去哨探一番,若他们已被叛贼策反, 此行是为增援去的, 我们贸然前去联络, 就有打草惊蛇的可能。”
  永龄还因方才那人说的荤话,气得牙关咯咯,忙回头道:“我轻功好, 让我去!”
  “你眼下正在气头上, 不够冷静, 还是让晴雯去吧。”黛玉道。
  晴雯遂愿,先行一步,悄悄跟着那四位少年到了玄真观附近。她窜上观外一颗大樟树上, 眼见他们进入, 闭了山门,敲钟将那些道士召集了起来, 略扫一眼, 约莫有五百人众。
  只听京营游击谢鲸说:“近日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无故连发三饷, 犒赏士兵, 检点介胄弓矢,必有异动。太子授命我等拱卫皇城, 未免宫阙有失, 明日我先带你们陆续混入京营,以防兵乱。”
  听他如此说, 晴雯当下明了,他们这四个是太子私臣,与叛贼不是一伙的。他们预判叛贼异动,有所警惕,但是不清楚准确时间,行动计划滞后。
  玄真观中的人,原本就是附逆北静王造反的甲士,虽说被太子撂在这里豢养,算是吃上了皇粮。但是听闻京营有了异动,猜想多半是北静王策动的,他们这些人岂会不多生念想的。
  于是晴雯就听到了许多异样的心声。
  “情况有变,如果北静王略胜一筹,咱们弃甲倒戈就好了,反正北静王也是旧主。”
  “……情深恩厚,一定把北静王扶上龙椅。”
  “情知北静王夺了位,咱们浑水摸鱼就罢了。”
  晴雯返回黛玉处,将她听到谢鲸的话,结合从凤姐那得知的消息,告诉了黛玉,又强调了时间问题。“我怀疑王子腾他们今晚就要动手,明日再防备已然迟了。”
  黛玉低头思忖片刻,蹙眉道:“哪怕是明日动手,眼下防备也来不及了。我们能调动的北戎丁勇最多五百人,加上玄真观五百众,根本无法与两万京营兵马相抗衡。其他近畿兵马,若听闻北静王要扶上皇摄政,也未必真心保宣隆帝,相反还可能臂助北静王。
  而况北戎人与我们相处日短,玄真观的人来源不明,也不见得可靠。在未统一目标,做充分的备战动员之前,临到战时,遇到敌强我弱的状态,他们未必不会倒戈离叛。”
  晴雯听到黛玉分析准确,不由感佩万分,忙说:“我方才窥听了两个道士讲的小话,他们竟然都是曾跟随北静王造反的人,之后被太子收编。而今都在猜是北静王要夺宫了,巴不得倒戈扶龙。太子真蠢,怎么能把叛军留下来卫戍京城呢?”
  听晴雯说那些道士原是北静王的麾下之卒,黛玉不忧反笑,太子真是深谋远略。
  永龄揉了揉额头,心烦气躁地问:“那岂不是更难了,我们该怎么办?”
  黛玉扶着晴雯的手,走下马车,缓缓抬眸道:“弃车保帅。”
  “怎么个保法?难道要跟这几个纨绔联手吗?”永龄急忙问。
  黛玉笑道:“与其联手,不如打架!永龄砸门去吧!”
  谢鲸对玄真观道士的来历,一无所知,还以为他们是太子亲兵,直接就把关要给说了出去。
  看这些身穿道袍的人嘻嘻笑着,一点儿严肃态度也无,心知自己轻率了。能够调兵遣将的可不是一块令牌,而是让人甘心臣服的权力。
  正懊悔密事已泄,忽然听到玄真观的大门被人撞得山响。
  扭头一看,那些人已破门而入。
  灰尘散去,露出三个身姿娇俏的姑娘来,打头一人竟是方才与柳新犯冲的小丫头。
  谢鲸、裘良、韩奇不约而同地看向柳新,仿佛在说:你惹的麻烦,你得去解决一下。
  柳新越众而出,大声道:“此乃玄门净地,岂容你们撒野,还不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