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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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39 字数:3309
安昌郡王府被京营兵勇给围了,除了王子腾撇下一家老小独自逃了,其他的女人都吓破了胆子,有怀刃自裁、也有上吊撞墙的。
安荣郡王贾琏在贾母面前跪下,拉着祖母的衣摆,哭得泪人一般,问她:“老祖宗,变天了,咱们家该怎么办呐……”
老迈的贾母颤颤歪歪的,已直不起腰来,哭得哽咽难言,贾政把自己锁在书房援笔写请罪折子,王夫人早晕死过去。
眼见做宝二奶奶的期望又一次落空,薛乡君再次与母亲卷包走了。
凤姐呆坐在妆镜前,未施粉黛、眼肿如桃,蜡黄的脸儿好生憔悴。
荷姐儿、萌哥儿两个小的,见家中气氛不对,连早饭也没得吃,哇哇地哭起来。
望着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凤姐心中不落忍,她素性刚强,为了两个孩子不至于沦为官奴送了小命,说什么也要垂死挣扎一下。
凤姐左手牵起荷姐儿,右手抱起萌哥儿,咬牙走到长林园前,在阶上磕头有声,求林府庇佑两个孩子。
黛玉心知凤姐这会子是把林家当作救命稻草,若她收下这两个孩子,只怕李纨也会带着兰哥儿来磕头了。这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
“新年伊始,陛下还未下旨处理贾家,凤姐姐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黛玉也不想伤及无辜稚儿,便指点她道:“据我所知,贼王反叛内有大明宫太监戴权襄助。你若能与贾琏义绝,并除此阉贼,一双儿女尚能因你立功而自赎。有消息说戴权预备乘船向旧都皇陵逃去。我想戴权白面无须,极有可能会扮作女子出逃。”
凤姐受她点拨,当下带着孩子回府,交给平儿好生照料。自己挎了一把倭刀,扳鞍上马,向渡头追去。她从小被当做男儿教养,不爱识字读书,倒喜欢骑马,嫁了人后收敛了性子,才没敢在人前展现。
到了运河码头,凤姐四下搜寻戴权的身影,她发现一个高壮的老妇人,头发蓬乱,满身污垢,披着旧毡灰斗蓬,弓腰缩背,步伐阔大迅疾。
凤姐撵上去拽住那斗篷,将人掀翻在地,一看果然就是戴权!她当即拔出倭刀,咬牙狠命向他项上一抹,殷红的血水溅了一裙……
此时,码头处传来了水师呜呜震响的号角,桅杆徐徐升高,远赴粤海的中原舰队,缓缓推波而来。
甲板上旌旗招展,精神抖擞的水卒们振臂欢呼:“粤海平靖,王师凯旋!”
码头上的人们都欢呼雀跃起来,凤姐闭上眼,迎着晨光,微微地笑了起来……
长林园中,紫鹃拿了邸报来说水师得胜还朝的消息,黛玉心里虽高兴,面上仍不肯显露出来。暗忖:等明儿那诌慌的冤家来了,且看她出奇招报复回去罢。
她正眼也不瞧邸报,吩咐紫鹃说:“把妆奁匣子开了,通草花都搁抽屉里锁好;海月纸、湘妃笔也卷到包袱里,拿狮子镇住;麦芽糖都分给孩子们吃了,那玻璃描金花盖盒收起来。”
紫鹃捧了空空如也的玻璃花盖盒,揭开盖给黛玉瞧:“表少爷临走前送来的麦芽糖,说好一天一颗,早被姑娘三不五时偷吃完了!哪还有多的分出去。”
黛玉一噎,撇撇嘴没再说话,将袖里的珐琅珍珠怀表,恨恨地锁进了螺钿匣中。
转身拿过紫鹃手里的花盖盒,咬牙作势要往地上砸,偏又狠不下心来,抱在手里干瞪眼。
“林姑娘,门房传话说鹤童回来了!”邢岫烟掀帘进来,兴高采烈地说。
黛玉忘了放下花盖盒,一路抱着,小跑去了小花厅。
鹤童听见雀跃地脚步声,抬起一双泪眼,噗通一声,跪在黛玉面前,哭道:“阿林,天不佑我族人,我们的萨满死了……”
黛玉怔了,如遭轰雷掣电一般,默了许久才僵着脖子问:“你说谁死了?”
“阿真死了……”
只听“豁琅”一声,玻璃花盖盒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第107章
擒反叛赐婚情悱恻, 葬残红落英死缠绵
黛玉的呼吸凝滞了,嘴角微微抖动,忽然上前一步, 踏碎一地残璃,将鹤童拽起来, 咬牙切齿地问:“他怎么会死!你亲眼看见了?尸体在哪里?”
鹤童泪眼婆娑, 模糊看见黛玉头上摇曳的挂珠钗闪动着荧光, 艰难开口道:“我们赶到粤海的时候,正遇见阿真准备了百余只装载膏油草料的火船,趁着巨大的南风, 准备攻击佛朗机人的船队。我才知道他不仅是你的表哥, 还是中原的太子。
佛朗机人的船转速缓慢, 调度不及,很快就燃烧起来。阿真又派人潜入水中,将其他船舰凿漏, 让我们族人去舰船上卸走佛朗机炮, 收缴火铳,活捉炮手。
他亲自带领将士跃上敌船, 与佛朗机人厮杀, 佛朗机人大败跳海逃命。偏生一艘着火的大船快沉了,桅杆倒下, 把阿真和章明扫落海中, 我们在海上搜寻了十天,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只找到了他的头盔与鞲蔽……”
鹤童从怀中取出一对五星绣纹的鞲蔽, 捧到了黛玉面前,“这鞲蔽是阿真一直揣在怀中当护身符用的。”
黛玉看着自己一针一线绣成的鞲蔽, 紧紧攥着上面的系带,仿佛那系带上缠着她的命,身子微微颤抖,眼里除了难以置信,只余惊痛的绝望。
紫鹃拿着扫帚撮箕走上来,脑中嗡的一响,万万没想到表公子竟然是当朝储君,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他就这样死了……
她担心地喊了一声:“姑娘!”只见林姑娘摇摇颤颤地站在那里,惨白的脸上隐约有泪在往下淌,眼睛里已没有了灵动的光,仿佛一株无知无觉的弱草,在风中静静飘摇。
许久,黛玉才撑起一口气来,缓声道:“鹤童,他还有什么话交待你的,你一字一句不许瞒我。紫鹃,把这里收拾一下。”
紫鹃答应了一声,低头清理地上的玻璃碎,想起从前表少爷与姑娘的亲密无间,忍不住鼻尖发酸。
鹤童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道:“阿真他……”
黛玉撑在扶手上,徐徐坐下来,打断他道:“还是称他为太子罢。”
“太子让我收缴几门佛朗机炮,绑来炮手送回京城,希望姑娘能仿制出佛朗机炮,并加以改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鹤童掀开身旁的红绸,露出一门形如纺锤的佛朗机长炮管。
“那几个金发碧眼的炮手,我已经送到下房里,叫人看守起来了。其余炮管都在我屋里放着的。”
黛玉揉了揉眉心,吩咐永龄道:“琉璃街有家番菜馆,你去买些食物给那些炮手送去,再让尚文研究下如何做番菜。”她转头又问鹤童,“赈济灾民的事办得如何了?”
鹤童道:“还好我们去得及时,否则太子的辕门都要被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给冲了,他们听说朝廷拨了十万救灾款来,可钱粮一分未得,谣言说是被太子贿赂将官去了。其实那是战利中的海货珍宝,太子秋毫无私,全都赏赐给了浴血奋战的水师。
我们先打着太子的旗号,在街市上发放了部分粮食安抚民心,与章明接洽后,才陆续开展赈济事宜,厚恤死伤之家。太子得知我们带去的钱是姑娘给的,还说回来后要十倍补偿姑娘……”
话说一半,鹤童才自悔失言,咬舌不语。
黛玉滚下泪来,又淡淡地笑了笑:“不必说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鹤童离去后,黛玉一个人久久地坐在花厅里,盯着那沉重的黑炮管,一言不发。
整个正月,长林园都没有一点儿年味,黛玉与湘云等人与那些佛朗机炮手,研究讨论如何铸造炮管。然而几易图纸,手工铸炮出来的成品,大都有炸膛的风险。
黛玉跑遍了京城各处番夷人聚集的地方,甚至深入传教士的秘密据点,才找到一个海西国的水手,得到了答案。中原缺少蒸汽动力机床,无法对火炮内膛进行精密化加工,而且炮弹没有标准化生产,所以无法确保火炮的威力与稳定性。
等于说要铸炮,还要先制造出蒸汽动力机床,然而相关的资料几乎没有,除非学玄奘取经远涉海外,找到机床的图纸、实物及铸造师,否则是没办法完成了。
黛玉几经挫折,难免灰心丧气,日益焦躁起来,试图用专心外夷之技,来压制内心的悲伤与思念,已然不能了。
展眼又是一年花朝,林海虽忙于政务,无暇陪女儿过生日,晨起他还是亲自给黛玉擀好了面条,才上朝去了。
黛玉夜间失寐起来迟了,吃过长寿面,就让紫鹃、永龄去姊妹们那里代她赔罪,只说身上不好,不能相陪。太上皇后的国孝才除,贾门遭逢不幸,这个生日不过也罢。
她心中一股幽怨正未发泄,见到长林园中东风乍急,落花满地,又勾起伤春相思之情。
想到禛钰葬身大海,尸骨无寻,而今正值七七之日,英魂归而复去,不如把残花与鞲蔽扫归绢袋中掩埋,以花魂祭他。
黛玉荷了花锄,携了花扫,行到山坡上的花冢,呜咽悲泣,曼声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