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0      字数:3271
  天将蒙亮,金銮殿上,神态萎靡的皇帝打着哈欠坐在龙椅上,他好容易摆脱了那些在他眼前晃荡跳舞的小人儿,总算清醒了几分。
  宣隆帝耐着性子听群臣奏事,内政都交派给内阁处理,外事由太子协办,一点儿心也不想操。只想着如何把脑袋里嗡嗡的声音给去掉。
  早朝过后,宣隆帝派了心腹太监请林如海到龙景殿议事。
  林如海才要拜见陛下,就被宣隆帝一把托起。
  “爱卿,快快平身。”宣隆帝忙拉着林海说:“朕近来精神稍减,夜不能寐,太医也诊不出个病症来,爱卿不比旁人,天星舆地,阴阳历法,无不博究,还请你替朕算一卦。”
  林海见御案上拜了铜钱、杯珓、蓍草、龟壳,想是推脱不过,就拣了三个铜板,摆了一卦。
  宣隆帝见林海面色凝重,急不可耐地问:“如何?可是不好?”
  林海一时默然点头,又恍觉不妥,对宣隆帝说:“陛下,是西南坤位出了问题。”
  “正是!”宣隆帝一听这话,摔手叹道:“朕失了三位皇后,可不是坤宫不宁么!”
  林海沉吟道:“水堂不净,五蕴炽盛;月染尘垢,即见魔心。”
  宣隆帝听了这高深莫测的警语,又不解其意,恳请林海再明示一二。
  “陛下,此卦依我之见必是清净门风受了染污,虚空之境遭了荼毒。陛下不妨派人对京郊大小寺庙庵堂明察暗访,清弊除垢,如此病痛便可稍解。”
  不久之后,锦衣卫指挥使柳湘莲就擎着陛下亲书的驾帖,带着数千人马纠察京郊各处僧院尼庵,最终将水月庵的丑事大白于天下。
  宣隆帝震怒不已,原本水月相映,寂印禅心的圣地,竟然出了这等污秽之事,害得他被梦魔折磨了三日之久。当即下旨查封水月庵。待调查完毕,将庵中秽行姑子全部枷项示众两个月,遣发宁远。又鞭笞了那些来庵中冶游的香客,发卖兵丁为奴。
  为了安稳西南坤位,宣隆帝又思量起立后的事来,召见大宗令忠顺王觐见。
  此时忠顺王抖着手盖上了自己的亲王印,给太子奉上了五十万两银票。
  禛钰悠然接过,敲着手里的账本,道:“王叔,此番本宫揪住了你的小辫子,若要保住王爵之衔,宗令之职,过后父皇召你问话,该怎么说,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
  第150章
  冷惜春坚心赴灵台, 痴公主耳软生怨尤
  龙景殿外,忠顺王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听到太监传唤, 才敛衽走了进去。
  果然不出太子所料,宣隆帝又想再立一位皇后。
  他忙劝谏道:“陛下, 俗话说事不过三, 只因陛下龙威太盛, 天下无有福女能承,故而三位皇后不幸都青年辞世。陛下若想坤位宁和,倒也并非只有立后一法。臣弟听闻西南多佛寺, 若请三位待发修行的少女作出家替身入滇修行, 定能稳固西南坤位。”
  宣隆帝沉吟片刻, 并不大赞同,又相继询问了钦天监、内阁大臣的意见,最后问了太子。
  禛钰道:“坤卦,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 无成有终。说的正是要才德不显,秉持正道的女子, 辅佐君王, 成不居功。莫如以尼众代之。”
  既然众人意见一致,宣隆帝也不好反驳, 最终敲定了这个方案。
  于是天下州县张榜招贴文书, 征召三位在家修行的青年女居士,入西南海云庵剃发出家, 未免滥竽充数、用心不虔之徒混迹其中, 所有报名参选的人要经过严格的考试选拔。
  黛玉心知这是禛钰的主意,让惜春到西南出家, 投奔探春。这样既能实现她终身修行的目的,又有皇权护持无人敢扰,还能得到滇南王妃的照拂。再无后顾之忧了。
  得到这个消息,惜春兴冲冲地回到了长林园,对黛玉说:“怪不得’不依国主,法事难立‘,若是我能奉旨出家,那就再无阻碍,反得庇护了。”
  “你既有此志,还须潜心苦学,不如你向妙玉讨教一番,明日你与她同去应试。”黛玉心想,若是妙玉与惜春能同去西南,将来长林园空了,正好改建成女子学塾。
  惜春犹豫道:“妙玉爱洁太过,与我脾性不合。而况她未必想去呢。”
  消息送到栊翠庵,妙玉没有任何表示,那就是婉拒的意思,黛玉便没有强求。
  苦读了一夜经书,惜春就去礼部应考了。也是她心诚意洁,上感于天,所考的题目恰是她熟悉的,顺利地成为了三个入滇修行的女居士之一。
  圣旨下到贾府,阖府又轰动起来,虽说奉旨出家不比王妃荣耀,但惜春之名可以载入史册,亦是光宗耀祖的喜事。
  惜春拜别了贾母,辞过贾政夫妇,收拾了两身海青衣,就登上了南行的马车。
  黛玉收了惜春的留书,依她所愿没有出面送她。屈指一算行程,惜春车行到金陵时,恰能遇上滇南王的楼船,如此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还能在金陵一会。
  眼见入冬,园中姊妹日渐散去,不似从前热闹,身边只剩一个湘云相伴。又想到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回茜香国去了,不觉凭栏感怀,幽幽长叹。
  湘云宽慰她道:“姐妹们各奔前程,各得归宿,本是好事。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见面时。姐姐虽有国事烦忧,却远比我们自由。你这个欠了席的东道,还怕没有重新起社的那天么?”
  “谢你这般劝慰我,我只是感慨故国风光好,竟又成旅居客寄之人了。”黛玉笑了笑,伸手在栏杆上一拍,“她们都走了,只咱们两个联句吧,再誊写寄送她们一观,如此才不负彼此豪兴。”
  晴雯捧了茶上来,对她二人说:“若要联句,我也来得,跟这姑娘这两年,不会做诗也会吟了。”
  “极好!”湘云倚在美人靠上坐了,只见天上一弯残月,池中一轮水月,不由想到了水月庵中的事,回望黛玉说:“也不知水月庵的姑子们如何了?”
  黛玉道:“奉旨出家的姑娘才走,过两日又是公主归宁,此时不宜闹出这些事来,想是翻过年去才处置了。”
  “这倒也是。”湘云点了点头,接过茶盅,问:“联句要限何韵?”
  晴雯笑道:“姑娘们,不妨数一数对面卷棚下的灯笼,数到第几个,就用第几韵。”
  “这主意好!”湘云拍手道好。
  黛玉一对对地点着灯数,恰好五对,开口道:“是’窄韵十蒸‘。”
  偏巧有一人提灯从廊下走来,湘云不由挤眉弄眼,与晴雯相视一笑,“什么窄韵,这是宽韵’十一真‘。”
  但见禛钰一身真红麒麟曳撒,足登锦靴,蜂腰束带,面如冠玉神清俊爽,举步飘逸,光彩夺目。
  黛玉心头微跳,又怕湘云、晴雯两个打趣她,忙道:“既然多了一个人,我先起一句现成的话罢。”因念道:
  灯艳夜惊人,
  湘云想了一想,眼眸一转笑道:
  林女更逢春。羞为郎相见,
  晴雯笑道:
  回眸看未真。月雾掩香露,
  黛玉羞红了脸,转眸道:
  花影映满身。辗转不成寐,
  禛钰走上来,笑道:“是想我睡不着?”旋即续了下句:
  相逢自可亲。倚栏虹桥下,
  “那怎么还不亲?”湘云捂嘴笑了笑,见黛玉要来拧她的脸,忙清了清嗓子:
  凉风吹裙襟。绿水鸳鸯现,
  晴雯跺了跺脚,捂脸笑道:“云姑娘又来难我了,让我对个什么好。”又看向黛玉联道:
  红檐燕语频。仙姝开阆苑,
  黛玉还未开口,又被禛钰抢道:
  绰约不染尘。
  尚未另起新句,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拍手道:“好诗,好诗!只是再往下联,未免搅扰贫尼道心了。”
  众人回头看去,却是手执麈尾念珠的妙玉。
  “我听见你们在联句,颇觉清雅,便来看看。”
  只见妙玉身穿一件素白袖袄,外罩天青色掐牙水田长褙子,腰系姜黄丝绦,下着一条白绫裙,飘飘而来。
  黛玉道:“不如你也来联几句。”
  妙玉一面走,一面悄用眼角余光,上下细细打量了禛钰半日,脸已飞红,幸而天黑,料想旁人看不分明。
  嘴里说道:“我倒是想联,只外客在,我若再续,恐有玷。”
  心中却想:“此人只应天上有,竟教我情难自禁,挪不开眼。我这番假语撇清,不知落在有心人眼里,是否欲盖弥彰。怎奈心似摇铃乱动,身如炸丸已酥。”
  晴雯不禁蹙眉:这姑子尘缘未断,俗念不息,竟看上了太子。枉费了姑娘待她一片善心。
  禛钰对某人异样的眼神一无所觉,眼中只有黛玉,二人背着众人悄悄走远,在花枝下,唧唧哝哝不知说些什么。
  “咱们也不必捞嘴了,回去歇了罢。”湘云一甩帕子,挽了晴雯的臂膀,扭头往怡红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