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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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0 字数:3341
而她信任依赖的堂兄弟,也将她看作愚蠢之辈,玩弄于股掌之间,结果还要替他背黑锅作替死鬼。更可悲的是,她一心高攀的丈夫,连面都不肯露,对她的生死荣辱毫不在意。
宝钗愤怨交加,又看到高高在上的女王,端坐在绣幕珠帘之后,依锦屏靠缎褥,而自己只着中衣,扛枷挂锁地跪在冷硬的地砖上,更是嫉恨难耐。
心中怒火滔天,又无能发泄,五蕴炽热,竟把胎中热毒激发出来,倒不是什么咳喘之症,而是歇斯底里地咒天骂地。只把从前端庄沉重之态亲手撕得粉碎。
严必显几次拍惊堂木,都不能喝止薛、贾两家人对骂之势。黛玉也不想听他们一家子互相攻讦埋怨,正欲退出公堂。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时候贾雨村迈进了门槛,举着状纸对堂上的道:“下官真真国使臣贾胡安,愿为薛氏辩讼。”
众人俱是一惊,虽然没有律法明文规定,不能让“外国人”为本国人辩讼,但这似乎并无先例。
大理寺卿严必显与刑部、都察院上官商量了片刻,还是依照“法无禁止当可行”为原则,同意了他的辩讼请求。
薛宝钗不免心中疑惑,但在绝境之中,有人雪中送炭,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只听贾雨村侃侃而谈,将宝钗为北静王送信之行、捐资赈灾之事,全作受贼王胁迫论。又将薛蝌、西宁王妃设套,诱哄宝钗顶缸之事,认宝钗为苦主,不过是受人欺蔽罢了。
因北静王伏诛,又无人证,宝钗当日是否受胁迫实在不好定论。加之薛蝌、西宁王妃联手栽赃之行,又确实属实,因此宝钗获得了轻判。褫夺“慈善乡君”的封号,退还历年禄米后,可免除坐监之刑,另判处完舂三年。
所谓“完舂”即是女犯保留顶发,刮剃鬓角,为官府舂米三年的刑法。对于贾政夫妇要求休弃儿媳的要求,贾雨村以宝钗“有所娶无所归”为由,符合“三不去”的条件,不能被贾府休弃。
贾政夫妻两张口,也辩不过进士及第的贾雨村,只得继续忍耐这个舂米的儿媳。
待薛宝钗服判退堂之后,贾政夫妻互相搀扶着也走了。从始至终,宝玉都没有露面。
西宁王里通外国,证据确凿,褫爵抄家,秋后夷族。薛蝌私贩禁榷生铁、漏舶珠贝,二罪并罚,累犯怙奸,斩立决。两京营缮郎开辟密道,放纵走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杖责一百,枭首弃市,家眷籍没教坊司。
翌日在宫中的吴贵妃也被赐了三尺白绫,也算是间接为贾元春报仇了。
从前由吴天佑亲自踏看修盖的省亲别院,也改换门庭,成了桂花夏家的庄园。
自贾雨村一出现,禛钰就派人跟踪了他,却发现他守在了薛宝钗舂米的院墙外。
薛宝钗被差役毫不留情地生刮了两鬓,一半青皮光溜,好似头顶了个杩子盖,形如戏中小丑一般,她满心难堪,眼泪掉个不停,却只能握着大腿粗的舂米杵,一下下捣去米壳。
不过碓了三五下,就累得大汗淋漓,忍不住偷懒喘一口气,又被监工发现,挥鞭打来。
“啊!”薛宝钗痛叫出声,连连求饶,直到重新舂米,那毒辣的鞭子,才从自己身上抽离开去。
她像是落入了人间炼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饿着肚子舂米到了戌时,双手已经生起了血泡,腰酸如负泰山,让宝钗苦不堪言。
走在渐暗渐寂的路上,她双脚打起了摆子,茫然不知所措,这才是第一天啊,还要忍耐三年,这让她怎么活。
同为贾府的表姑娘,凭什么林黛玉是茜香女王,而她薛宝钗却成了舂米犯妇?
她甚至心态扭曲地臆想,在官府里舂米,还不如遣发去教坊司,至少可得三餐饱饭吃。
正当她恨不能一头撞死的时候,贾雨村出现了,上下打量着她,叹息一声:“薛奶奶,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委屈什么?”薛宝钗面目扭曲,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冷笑道:“是自己眼盲心瞎,当初没有勾上白龙鱼服的太子。否则不说做女王吧,也是银钱、家产、部曲、庄园、别墅应有尽有的。而今单吊在贾家这棵快要倒地的歪脖树上,还不知明日怎么死呢。”
“薛奶奶何必妄自菲薄,只要懂得借风使船,哪里没有好前程呢?”
贾雨村一面柔语宽慰她,一面捻须暗忖:薛蝉还不知道,也有人为她在东北准备了部曲、庄园、银钱,只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今只要自己博得薛蝉的好感,将凭证骗到手,这一生必将柳暗花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闻言,宝钗十分不解,眼下她一无所有,贾雨村怎么会凑上来?莫非馋她身子?
思及此,她瞪了贾雨村一眼,做张做智地问:“你一个使臣滞留京城,平白为我打官司作什么。看我年轻又遇人不淑,敢是来调戏我的?”
贾雨村见她刮秃噜皮的鬓角,生生吓退了两步,忙举手避嫌,解释道:“薛奶奶误会了,鄙人绝无此意!若有半分亵渎的意思,又怎会帮奶奶保住婚姻。”
“那你是什么意思?”见他否认得这样快,薛宝钗不禁生恼,双手叠抱在胸前,皱眉问:“或者说要我怎么报答你?”
贾雨村顿了一顿,道:“若薛奶奶真心想报偿我,倒也容易。只送我一件旧物罢了,我就救人救到底,帮奶奶免除劳役之刑。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就是从前贾家瑚大爷送你的那一枚浸血玉蝉。”
第162章
怨憎会毒生连环计, 林表妹恨别禛情郎
据海青回报,去岁秋冬漠北遭了几场冰雹,民多冻馁。已经有不少鞑靼人潜入河套地区, 趁西宁卫主将暂缺之时,在延绥大同等地烧杀抢掠。
而边将惟务虚名, 怠惰贪婪, 耽于享乐, 兵马废弛,对此毫无作为。
鉴于此情,从父亲手里接过生铁采购的凭证, 黛玉即刻派人送到了滇南榷场, 将本次朝贡贸易所获的银钱, 大半换成了生铁,先行运回茜香。
而母亲来信又催她速回茜香,几个官营工场乃至学堂都出现了重大问题, 亟待解决。
黛玉只得放弃参观神机营, 回长林园打点行装,准备动身归国。
因知晴雯有意挑战宰相一职, 黛玉也尊重她的想法, 同时也考虑到湘云的情绪。
便对她二人说道:“晴雯之所以能在三日内‘谋夺’长林园,到底还是打的一个措手不及。若论公平竞争, 你未必赢得了湘云。既要矢志做宰牧, 当知左辅右弼不可一人兼任。我父亲教一个徒弟也是教,教两个徒弟也是教, 不如晴雯、湘云你们一同学习, 互相砥砺,在博弈较量中精进, 争取都做我茜香国的肱骨之臣。”
湘云与晴雯互看了一眼,纷纷点头同意。在黛玉眼中,她二人出身不同,思维不同,视角不同,在解决问题的方案选择上,也是大相径庭。恰是代表了士庶两个阶层,如果她们可以互补互鉴,将来为官做宰,燮理阴阳才不至于决策偏颇。
见她们彼此不存芥蒂,黛玉也放下心来,又问晴雯:“怎么不见苏清源和哈尔两个,他们不是回来了吗?”
晴雯冷笑道:“我给哈尔解了毒,他不谢我敬我,还要我嫁给他。真是叫花子捡金条,尽想美事。我没搭理他,他越发恼了,被我扎了几针就老实了,也不知苏教头拖他去了什么地方,还没见着人影。”
“那就不管他们,明日我就启程了。”黛玉将此事搁下不提。
入更时分,薛家旧宅中燃了七八支蜡烛,疲惫不堪的宝钗,还在翻箱倒柜地找那枚沁血玉蝉,影子在墙上地下到处乱晃,她实在不记得那东西,撂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贾雨村秉烛待了半宿,也是呵欠连天,便劝说:“薛奶奶明儿回来再接着找吧,若不趁早歇一歇,只怕杵棒都提不起来。”
想到舂米的酷刑,宝钗无奈地瘫坐在地上,倒头就睡。
贾雨村一一吹灭了屋里的灯火,带上门离开了。
摸黑走了几里地,才到兴隆街旧宅门前。贾雨村对暗巷中一处颀长的影子说:“章姑娘,找玉蝉跟大海捞针似的,还须你卜算个具体方位。”
章静笑道:“那东西还在荣国公府,原来梨香院东北角墙根底下,被砖砌进去了。”
贾雨村抹了一把汗,皱眉道:“你既算出来了,还让我找薛氏白费力做什么?”
“谁让她还肖想勾上太子呢,教我不爽,我就让她一面满怀希望寻找玉蝉,一面累死累活舂米,若没个念想拔拉起她的求生意志,只怕没两天就撞墙自毁了。我还要借她的怨念拱火,可不想浪费了这枚棋子,而况贾瑚留在东北的三千兵马是认她还是认玉蝉,目下还说不准。”
“姑娘虑得极是!”贾雨村假笑附和着她,心里暗骂了一句:“真是夹肢窝生疮,好阴毒的女人。”
章静说罢,就丢下贾雨村不管,径直向宁荣街走去。
禛钰的密探过来回话,逆贼留下的三千兵马不容小觑,而况真真国人有染指之意,事关重大他当机立断,亲自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