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0      字数:3344
  “开辟官营工场的初衷是为了雇佣家无恒产的丁口,养民生息。你们却逼得家族作坊都活不下去。
  衮衮诸公只想着如何盘剥百姓,弄权捞钱。你们这些个元老旧臣打量我年轻,执政不久,又临时出访中原,就敢虚应故事,敷衍新政了。”
  她冷眼睨向母亲,一字一句地问:“真宰相,对这些事实果然一无所知么?还是说,你放纵大小官僚中饱私囊的真实目的,是期望新政失败,好规劝朕偏安一隅,做个守成之君呢?”
  贾敏猛然抬头,望着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女儿,心中有刹那的震颤。
  可是这些事她的确不知内情,委屈之意在胸中翻腾,俯首道:“臣自认失察之责,在官营工场上疏于督管,还请陛下责罚。”
  却对新政的意见,只字不提。
  她的确是不希望黛玉搞新政,因为一旦打破旧的格局,就会触动那些阀阅之族的根本利益,不但改革会面对重重阻力,一旦失败就会影响女王的声威,动摇女王的权柄。
  一个依附中原的海岛小国,毫无自保之力,为政者清静无为就够了,何必强求壮大。
  她以为自己服个软,玉儿就会放过。
  不料黛玉不为所动,毫不留情面地说:“宰相的确失职,就算你不能亲至工场视察巡检,朕给你配的左膀右臂,难道也不会用吗?”
  她看向母亲身后的两个人,厉声道:“左徒星月、参军栗花,告诉朕是谁篡改新政、曲解官营之意?是谁驱使百工无偿应役?是谁假公营私,大发横财?又是谁贪暴残民,盘剥百姓?”
  星月、栗花二人双双出列,人手一张名单,将官营工场中贪赃枉法、监守自盗、苛待百工的官僚之名,一一通报了出来。
  那些被点了名的大批官员,完全没有料到女王早已经掌握了实情。
  他们扑通跪下来,有的还大呼冤枉,有的以头抢地,求饶请恕。
  黛玉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不服的,那就让大司寇将证据搬上来吧,让你们认认清楚,死个明白。”
  众目睽睽之下,大司寇尚凌风命人抬出了一箱记录详实的账簿,以及发放高利贷的文契副本。
  谁能料到,短短两个月,这帮国之硕鼠就侵吞了官营工场四十九万两白银、学塾修造款二十五万两,倒卖的木材、官盐、棉花、蚕丝估值十八万两。
  群臣这才惊觉自己小瞧了这位年轻貌美的女王,她们连宰相都糊弄过去了,却没逃过女王的火眼金睛。
  原以为女王不曾大动从前的官员格局,是为巩固王位而妥协,存了向百司示好之意。
  没想到她却将心腹安插在了暗处,只等抓住了她们这些老臣的把柄,再一网打尽。
  黛玉始终记得自己的竞选之路,被中原战事打断,彼时她还没机会出手整饬吏治,打击门阀。如今她要励精图治,必然要进行彻底的改革,扫除一切障碍。
  之后,女王雷厉风行地宣布,涉案官员一律革职查办,清抄家产,全部收归国有。
  责令宰相在一个月内,抚恤百工,解慰民众,并将新政的本意向父老宣讲阐明。裁汰所以与民争利的官营工场,理清往来账目,有序恢复生产。工匠薪酬计工给值,多劳多得。
  以市场为主导的手工业,允许以官监民营的形式存在,无故不得收缴强征百姓手中的生产工具。
  在五岛十州居民密集的地段开辟市集、在关口码头允许摊贩交易,通令关津小吏、市掾河丞等胥吏,不得随意驱逐贩夫走卒,促进商贸繁荣,富国裕民。
  下朝之后,贾敏望着黛玉离去的背影,默立良久。
  星月和栗花站在她身后,对视一眼,将自己隐瞒真宰相,暗自调查的事和盘托出。
  “抱歉,原本女王有吩咐我们将此事报与您处理,可我们未能与大人您沟通,就擅自行动。”
  贾敏转身问:“为什么?”
  星月咬唇不语,栗花顿了顿,扬起脸道:“因为您怙权恋栈久已,而我也想做茜香国的宰牧。”
  星月忙道:“下官也想。”
  “呵……”贾敏冷笑一声,斜睨着她们:“就凭你两个?”
  说罢大袖一摆,手端玉带,扭身往王廷中去了,她要找女儿解释清楚。
  “玉儿,我毕竟是三朝元老,想来也不必事事躬亲。此次官营工场出了纰漏,是母亲疏忽了,以后再无此事。只是栗花、星月两个丫头,也太不自量力了,名为我的左右手,竟敢倒反天罡,欺三瞒四,跟我别苗头。”
  贾敏自顾自地端起女王的茶杯呷了一口,追到窗前嗔怪道:“可今日你在朝堂上也太下我脸面了,我好歹是你娘,难道要我跪你不成?”
  黛玉立在窗前,望着抽芽的树枝,一阵风吹过,枝头的新骨朵扑簌簌地颤动,欲开不开的花瓣迎风飘摇,却不肯吹落下去。
  “母亲,明天我就十八岁了。在茜香国,您功业彪炳,远迈前贤。而今履鼎贵之位已有十载。若是累了,可以请辞。爹爹还在等你回家。”
  第165章
  痴心母大义卸重担, 神秘人旖旎动春心
  贾敏浑身一震,满眼皆是难以置信的惶然与疑惑,她低头再三揣摩黛玉这话的意思, 终于惊悟出了一个结论:女儿嫌弃她了。
  身为母亲,被亲生女儿忤视, 还婉言厌怨之意, 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咽下喉头一丝苦味, 心中酸涩泛涌,委屈与窘迫交织,仰头质问:“玉儿, 我不过就一桩事办得不合你心意, 你就要把娘赶出朝廷?十年来, 我为茜香付出了多少心血,是你一个小姑娘家拍马也不及的。我不敢说自己鞠躬尽瘁,也是夙夜在公了。可你身为女王的亲闺女, 一句话就抹杀了我的苦劳汗水, 不留情面地逼我告老致仕。你十八岁了,翅膀硬了想独飞, 还怪我钳住了你的羽翼, 你让我心里如何接受?”
  黛玉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对母亲说:“娘, 我并不是诚心赶你走,而是眼下茜香国施行变法, 革故鼎新迫在眉睫, 我不想将光阴消耗在朝堂纷争、士庶矛盾中。我须要的是能让我如臂使指的臣工,而不是师心自用, 时刻掣肘的元老。”
  贾敏无名火起,扬声道:“我殚精竭虑一心一意为你好,在你眼中,娘竟成了你的阻力?”
  话说到了这份上,但见黛玉依旧神色冷隽,毫不动容,贾敏心如刀绞,委屈得掉下泪来。
  “娘,身为女王我更希望群臣勠力同心,多为茜香的未来考虑!而不是围着我转,拿国事当儿戏。”
  新政荒腔走板地演到如今,不但没有实现她预期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虚耗国力,大失人心。
  “母亲怨我不能体谅您的辛劳,您又何尝顾忌过举措失当的后果。眼下的烂摊子,无疑要我花数倍的资源精力来亡羊补牢,弥缝其阙,这让朕如何不恼?”黛玉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拿手绢为母亲擦眼泪,她本不想母女二人将关系闹僵。
  贾敏扭脸躲了两下,甩开她的手,负气地说:“臣当不起陛下服侍!”
  见母亲红了眼圈,轻轻抽噎起来,黛玉到底于心不安,也跟着掉泪:“母亲果真一心为我好,就不该对我的政策自以为是,不以为然。发现问题不及时与我沟通,任其自流,再让我来解决后顾之患。”
  “哼!”贾敏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既然晓之以理说不通,那就只能动之以情了,黛玉伸手拉住母亲的臂弯,靠在她肩头,幽幽地说:“而况我们是母女的秘密,就是我身为国主,最大的隐忧了。”
  贾敏听了这话,反倒气消了一大半,将黛玉的头推开,撇嘴道:“这句才是实话吧,你不想被人赶下王座,就只能把娘撵走。上辈子我真是欠了你的,小没良心的讨债鬼。”
  想想看,从古至今也没有“子为君,父为臣”的道理。她若不离开,黛玉每天都要面对母女意见相左的矛盾,囿于人伦孝道与君臣之分难以并容,无疑是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烦忧。
  身为父母,谁想看儿女焦愁抑郁呢?若不能托举儿女的理想与志向,也就罢了。更不能倚老卖老,做儿女前行路上的“绊脚石”,弄得亲子失和,家庭不谐,又有什么意思。
  她在茜香国做了三朝元老,十年宰辅,繁华荣辱都经历过了,并无遗憾。这时候理当为女儿排难解纷,而后功成身退才是。
  贾敏想明白了,又拉不下脸面承认这一点,只得拿林海做借口,牵了牵嘴角说:“这必是你爹的主意,打量我离你们远,父女俩就沆瀣一气,合伙欺负我。你们一个多智近妖的阁老,一个任性妄为的魔王,我哪里是你们的对手,惹不起只好甘拜下风,悉听尊便了。”
  又绕到正事上,语带俏皮地说:“至于官营工场那边捅的娄子,我自会替你摆平,还请女王陛下准允下官将功赎罪才是。”
  见母亲想开了,说了软话,黛玉不由松心,娇憨一笑,小小地出卖了父亲一把,“其实爹爹已经托太子请旨,要与娘成亲。娘亲料理完了国事,可别忘了绣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