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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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1 字数:3293
而林家子虽然寄身寺庙,但也有专人服侍教养,还被王妃刻意安排着,成为了太子的伴当。
后来滇南王世子病死,滇南王夫妻也相继死亡,沐昭宁成为了滇南王。我还暗暗窃喜,心中的负罪感就彻底消失无踪了。”
第189章
怨憎恚蒙克探香巢, 恨无情狐姬归扶桑
廊檐之下,很快缀起了一圈雨珠串。那些晶莹的珠帘,被秋风吹起, 斜斜飘摇,在飒飒簌簌声中, 如同离人的长泪, 流之不尽。
“你以为我的儿子最后活了下来, 还成为了西南藩王,我就会因此高兴,而原谅你了吗?
你的所作所为, 剥夺了他的自由, 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 谁能赔偿他长久以来的清苦寂寞呢?你害我们林家骨肉分离,四散天涯,几乎一度死绝了。
伤害你的人是皇帝, 不是我, 更不是我的儿子。你无辜,我林家就不无辜了吗?
你既不愿意找我母亲史太君求助, 滇南王妃劝你将孩子交还皇室, 你也不愿。只因你畏惧皇上,不敢报复, 就将自己的痛苦, 以卑劣的手段转嫁给了林家。”
心口的剧痛牵扯得贾敏的声音,有些忽高忽低, 想起从前自己所受的屈辱, 以及儿子的冤仇,脸色涌起一片潮红, 全身颤抖着,哑嗓嘶吼。
“天下总有公理在,你以为皇帝就能无法无天了吗?那宗人府是干什么吃的?御史帝师都不中用了是吗?
你分明是诗书世宦之家出身的小姐,难道不知拐略人口,是要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吗?”
慧娘怔忪之间,鼻翼颤翕,脚步踉跄着走向绷架,举起抖动的双手,错综复杂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凄然痛楚。
“我……这双手再不能刺绣了吗?”
贾敏看着那双清澈含泪的眼眸,此时只剩一片如死的黯淡。
对于一个视绣艺为生命的女人而言,这就是最大的惩罚了。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秋风掠过窗棂发出的如幽咽般的声响。
黛玉站在廊下,望着漫漫秋雨,捏紧了拳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都是可怜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听到北戎语,黛玉回头,这才发现蒙克站在殿外窥听了许久,自己竟也没发现,可见他蹑足屏息的功夫之强。
这人总是神出鬼没的,让黛玉心里有一点不安。
“你来干什么?”
蒙克从白袍下取出一个玻璃胎画珐琅花鸟图的盖碗,捧到黛玉面前说:“我是来替太子给女王送麦芽糖来的。”
听到是禛钰的东西,黛玉就他的手,掀开盖碗瞧了瞧,里头的方糖块足有二百余颗,不由抿了抿唇,嘴角轻撇了下来。
赶着叫人送这个来,也就是说战事发生了变化,没个大半年工夫是难了局了。
一天一颗,吃完才能见面。
只是为何送糖来的人是他?什么时候表哥与蒙克这样相熟了?
黛玉抬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接那玻璃盖碗,淡淡道:“是表哥让你回来筹措粮饷的?还差多少?”
她猜想送糖只是顺带,战事延长,沿途招募的士兵又与日俱增,那粮饷肯定是不够的。
蒙克怔了怔,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知道黛玉聪明敏锐,没曾想才见面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看来自己的假身份,也迟早会被她拆穿。
他笑了笑,嗓音略有些嘶哑:“我心里有数,无需女王费心。”
黛玉瞥了他一眼,带着些许审视的目光。
他依旧将自己包裹在一片白袍之中,除了一双剑眉星目露在外头,犹如春涧曲流,很是俊秀勾人,却也笼着神秘莫测的浮光,以及难以掩饰的男人对女人的情愫。
黛玉不敢深想,在他异域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是半路缔盟的友人,还是始终觊觎的猎物呢?
“把糖交给晴司长就好,若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黛玉转身提裙下阶,却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
面对微腮带怒,薄面含嗔的娇颜,蒙克深深望着她,心中虽有无法言明的无奈,却也不想与她这样疏远。
把糖交给晴司长,就是“有待效验安全与否”,是怀疑他居心不良的意思。
见黛玉蹙眉生恼,齿间暗中磨转的样子,蒙克只得放手,硬着头皮解释:“关于慧娘的事,太子说因事涉宗室血脉,不宜按拐略人口公开审理。殿下悯其遭遇,亦有惜才之心,令在故宫剥庐秘室中关锁十年,准其以刺绣为抵,渐次赎罪减刑。”
“我父亲与大理寺卿已经从京中回来了,首领与他们交待此事便可。”黛玉冷冷道,十分刻意地掸了掸胳膊上的灰,扭脸儿要走。
蒙克忙展臂相拦,道:“还有关于滇南传国世系之事,太子的意思是,让沐昭宁继续担任滇南王,镇守西南。将来其长子依旧世袭王爵,次子以下可归宗林家。”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浮起极为复杂的感情,既感动欣慰又怀愧隐疚。禛钰这样做,无疑是给予了林家最大的信任。
父亲帝师首辅,位极人臣,她与亲弟双为藩王,各据一方。在历朝历代中,这都是史无前例的恩荣。
林家的孩子是回来了,可她与禛钰却不能拥有孩子,这份深重的亏欠又要用什么来填补呢?
她手攥着裙摆,伤感了片刻,徐徐向蒙克颔首道:“那便请首领代为转达林家的谢意了。”
蒙克苦笑了下,目送她裙袂蹁跹,在凉风微雨中一步一叹地离开。
之所以对慧娘法外开恩,到底是禛钰私心作祟。
她的所作所为,的确伤害了林家不假。可沐昭宁的存在,让禛钰无形中减除了许多压力。
林家的血脉可以继续赓续下去,贾敏的冤屈也得以昭雪,禛钰彻底放下了前尘误谬。
黛玉也不必愁盼年近半百的母亲再冒风险生产,亦不会再有“司马牛之叹”。
从这个方面来看,慧娘对禛钰而言,不啻于救星了。
林家人在听到太子口谕后,都沉默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晴雯也是在这之后,得知了师父与皇帝、林家之间的前尘纠葛,惊愕之余,也是扼腕长叹。
慧娘被关入故宫剥庐秘室后,晴雯还抱着秋冬的衾被衣裳去探望了她。
师父二人寥寥说了两句话,就各自沉默了。
慧娘揉搓着涂满润膏的双手,目光徐徐落在绷架上。
绣卷上容貌清俊的少年,眸光闪烁,意态从容,故作端凝的神态,纤毫毕现。
慧娘拈针提线,脸上分明没有笑意,可那沉静的眸光,却有一种安定的力量,怡然自得地满足。
或许,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好,放弃了浮利虚名,放下了罪孽忧怀,在足够安静的角落,才能真正专注在刺绣上。
“原来师父在滇南,还精研了这样两种技法,晴雯受教了。”
无声的教学在夕阳隐末之时告一段落,晴雯辞别了慧娘,回到黛玉身边。
却见黛玉在窗下伏案,颔首低眉地写字,砚池墨将尽了,密密麻麻已经写就十数张纸。
晴雯剔亮了灯,瞥了一眼题目《开豁贱籍禁拐督行治安令》,不禁拍手叫好。
“就该拿出些章法来,惩治这些逼良为贱,拐带妇孺的恶人,让天下百姓,再不受官贵奴役欺压,亦无妻离子散、骨肉分离之忧了。”
黛玉提笔写毕最后一行,搁下笔,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当年解救香菱时,她就有心扫除世上拐略邪风、蓄奴歪气。
可她也深思过,要想彻底杜绝拐卖恶行。必先除良贱分籍、蓄奴买妾、市私倡伎三弊。
她看了案头的太子印一眼,从前自己年岁小,没有力量来解决这些问题。
如今她是一邦之主,亦能影响太子的决策,势要为天下饱受欺凌的百姓,争取自由安稳的人生,前景光明的未来。
“我们这就去找父亲吧。”黛玉将墨迹干透的文纸整理好,交给晴雯。
将夜时分,林海与严必显还在官署忙碌,为即将到来的飓风做好应急准备。
每到夏秋之交,江南八府一州就有可能遭受飓风袭击,轻则屋瓦皆飞,暴雨如注;重则漂没庐舍,海溢民溺。
应对之法就是修筑堤堰、疏浚城壕,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此时黛玉交给父亲的治安令,重点是取缔贱籍,同时也提及用修筑工事的方法吸纳富余劳力,借以营生。
林海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慢慢锁住了眉头,沉默地递给严必显看。
黛玉的文题是“令”而非“疏”,就是想假借太子的名义,在中原彻底开豁贱籍,让世间再无奴仆倡优,禁绝人口买略。关闭奴隶买卖牙行,改为人力驵会经纪,以为男女介绍活计为生。
但凡经由拐略、卖买的姬妾奴婢,尽可自由从良。从前的主仆关系,双方相合,则改为雇佣关系。双方不合,可单方解除关系。任何人不得非法剥夺和限制他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