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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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1 字数:3299
他被困锁在铁链中惶然无措,一边是近乎屈辱的折磨,一边是近乎疯狂的快意,冰火交袭在他身上,让他魂不附体,神飞天外。
一直悬挂在脖子上的通灵宝玉,被猩红的血污染,灵光不再,片片碎裂。
他恍然想起,从前在秦可卿房中,做的那场关于云雨的幻梦。
是了,他的一生从那时起,便堕入了迷津,为情所迷,久久未醒。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①
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他不是那个行为偏僻,性格乖张的贾宝玉,也不是那颗愚顽不灵、贪恋红尘的破石头。
他是神瑛,赤瑕宫中的侍者,而不是主人。
赤瑕宫,是主人寄放恋心的神殿,以五色石玉为体,以绛珠仙草为心。
亿万斯年,不曾忘却的情愫,却因为他对绛珠仙草心生怜意,以甘露浇灌,坏了因果,误入尘缘。
他的主人,是开辟天地的鸿蒙。
第209章
柳五儿失鞋草坡上, 李夫人拦马牙帐前
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柳五儿晨起揽镜梳妆时,就知道了答案。
丈夫英吉让她过上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一点儿活计都不让她干。洗衣做饭他都大包大揽过去, 就连针线缝纫都舍不得让她动手,也一并抢走做完。
但凡有点空闲, 英吉就带着她出门逛街、踏青赏景、泛舟游湖。
神医王君效说, 她的病不过是年幼失于调养, 脾胃失和,只要一日三餐定时定量,保持心情舒畅, 多到户外走动, 不出半年就好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 在英吉笃爱深怜之下,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好全了。
一开始她还有些彷徨,怀疑他如此草率的成亲, 是为了逃避从前那段爱而不得的情事。
所以最初的相处, 很是拘谨小心,可是在他无微不至的照拂与娇惯下, 她开始有恃无恐起来。
故意做一些刁蛮任性的事, 提出一些难以办到的要求,或者搞砸一些重要的事, 给他频繁找麻烦。
英吉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依旧温和地笑着,默默地实现她的要求, 并替她四处赔罪, 收拾残局,却对她一句抱怨和指责都没有。
柳五儿也并非无理取闹的娇纵姑娘, 可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又轻而易举,让她如堕梦乡,患得患失。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这样试探他的底线。
而英吉仿佛在宠爱她这件事上,不设底线,对她的所作所为无限包容,唯求夜里在衾内枕边,请她再撑持久一点,让他好好尽兴。
话虽如此,床笫之间她仍是被照顾万全的那个,无处不遂她的心,无处不顺她的意。
柳五儿如今就期盼着,自己能为丈夫生几个孩子,让这个小家更安稳热闹一些。
朝廷王师还在北伐中,捷报频传,帝王亲征在外,朝中由内阁主持大局。
五月上旬,内阁颁布了“耕边入谷”的政策,说明北地沃野千里,旷土寡民,鼓励京师周边府、州、县等地的百姓,在解冰季节移民边庭,在卫所附近屯垦,并向移民者派发土地和良种,先到多得。
一时间直隶百姓肩担提篮,扶老携幼,或北出居庸,或东渡渤海,向广袤的草原蚁聚而去。
这些人中,大多是开释的奴隶,很能吃苦耐劳。虽说而今有工场可以劳作过活,但他们对土地的向往极强,毕生都希望拥有自己的一方田园,因此响应者云集。
柳五儿也很是心动,在牵红线帮佣固然好,但也不是能做一辈子的活。
她知道英吉是北戎人,天生喜欢骑射,最爱带她到郊外骑马,就想找个机会提一提这事儿。
这天夫妻二人又去郊外骑马游玩,在树下的草坡上纳凉观湖。
柳五儿的绣鞋跑掉了,从草坡上滚下,落进了湖水中。
“哎呀,我的鞋!”
“别急,我去给你捞上来。”英吉笑着去追她飘走的鞋。
他两条裤管都淌在水里,追了一射之地才把鞋抓住,从金灿灿的水里爬起,一弯七色的虹光,正笼在他健美高大的身躯上,格外好看。
想起昨夜他的莽劲儿,柳五儿面上一羞,不敢再看,拿出小银剪子,褪了袜子低头剪指甲。
英吉将她的鞋挂在树杈上晾晒,盘膝坐下,顺手拿过她手里的剪子,将女人白嫩的纤足捧在掌心,动作轻柔地替她修剪起来。那姿态卑恭的样子,仿佛在伺候女王。
“你干嘛呀,在外头呢!”柳五儿脸上灼烧一片,慌忙四顾,生怕有人瞧见。
“这里没人,五月农忙,谁有你我的闲心,顶着大太阳来骑马呢!”英吉轻轻吹掉了指甲的碎屑,又摘去她另一只袜子。
柳五儿推拒不得,只好由他服侍了,一颗心被暖暖的夏风,吹得柔软如云。
“这裤子湿成这样了,还怎么穿呢……”她有点后悔说了这么一句。
不一会儿,茂盛的树杈上就多挂了一条湿哒哒的裤子,她石榴红艳的裙幄,也被扔上了树梢。
五儿攀在丈夫肩上,意乱情迷地呼喊,又羞臊又紧张,香汗顺着洁白的削肩,宛然滴入他的脖颈,男人喉结随之滚了几下,发出惬意的喘息。
英吉稍动一动就大汗淋漓,亦不觉燥热,唇角衔着快慰的笑意,“下回来骑马,你的鞋不妨再掉一只下去……”
“你这人可坏啦……”五儿的水眸中泛起一层薄红,勉力睁开迷离的眼,想起移民的事,劝哄他道:“你既然喜欢草原,咱们何不去塞外屯田牧马?而况咱们的萨满和林帝也在那里。”
英吉兴致高涨,忽然听她这样提起,眼神蓦然冷淡下来,“那里还在打仗,眼下不能去。”
“可别人不都去了?朝廷建了卫所的地方,都有重兵把守,先去的人得到的草场和田地更大呢。”
柳五儿感到,他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双目开始游离,英挺的脊背渐渐僵硬,就连落下的汗滴,都透着莫名的寒气。
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的魂给抽走了一样,只留下一个不真实的躯壳。
随着移民实边的政策坚持推行,塞上的汉人面孔越来越多,边庭人口迅速增至千万。
黛玉也鼓励北戎部曲,依次携家带口,从茜香乘坐舰船至宁远,图西格麾下的千名刀斧手,渐渐替换了虎贲卫,驻守在茜香王廷。
最高明的战术,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实现“王师北征人未还,中原百姓满燕山”的目标,在草原上广泛建立村镇城堡,才有利于让中原与草原连成一片,遏止罗刹国的南侵计划。
自从宝玉霍然惊醒,往日癞头和尚所传授的修行方法,全部都回忆了起来。
他的一生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是为情僧。①
性相一如,色空不二。当效仿鸠摩罗什法师,譬如臭泥中生莲华,但采莲华,勿取臭泥。
他多情擅悟,心知不经女难,无法出离红尘。便一边让诺敏予取予夺,一边行走坐卧,都在暗中修炼,耳聪目明了许多。
当乌兰楚伦与瓦西里议事之时,他虽然被赶出了帐外,可他们所谈论的事却听得一清二楚。又通过查干巴日和双乎日二人,将情报传到了黛玉手中。
瓦西里试图乘“胜”追击,带着数万哥萨克人,扛枪抬炮袭击卫所。
听说茜红女儿军也在战场上,还带着几分猎·艳的心思,四处搜寻红衣银甲的女子。
却发现广袤的草原上,许多用来标记方向和界线的敖包,上面重新拟定了地名,且使用了汉字书写。
他行军的队伍,淹没在一片汉人军民杂居的部落海洋中。
身为东欧游牧民族的哥萨克人,即便带一点儿东方特色,可是依然无法在这样的海洋中,掀起一点儿浪花。
沿途卫所对他们的到来,似乎有所预见,又似乎不以为然。
但只要他们拉开火铳的长栓,立刻就有骁骑从堡垒、土墙上,抬出火炮与他们对峙。
瓦西里始料未及,又不敢贸然应战,只得仓惶后撤,在外游荡了许久,才敢回鞑靼的驻地。
只要他避战不出,就还保持着“一胜”的战绩,若是输了,诺敏公主就更不愿意嫁给他了。
这时候却见一位身穿鞑靼衣袍的汉人贵妇,站在牙帐前扬鞭拦马。
“你是何人?为何拦我?”瓦西里提缰皱眉道。
李纨笑道:“将军就这样无功而返,恐怕再无‘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了。”
瓦西里听不太明白,大抵猜出是嫌弃自己没打胜仗的意思,怒道:“无知蠢妇,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身旁的扈从告诉他,这位是叶护岱钦的妻子李夫人。
叶护岱钦是鞑靼可汗最信赖的战将,也是战功显赫的功臣,更是瓦西里在鞑靼扩张势力的最大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