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作者:
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2 字数:3309
滇南德钦县是茶马古道重要的商贸集散地,也是进入高原的首个关隘。这里地高千丈,北高南低,雪山纵列、峡谷深切,素有雪域之称。
在离柳的研发下,能够保暖六个时辰的热水壶,已经顺利投入使用了。并将携载焕英炮的内燃机车,改造成可以穿山开石的钻地机,用于筑路。
黛玉已经转凡成仙,加之穿上了防风保暖的茜香羽锦,初到德钦,还未有冷瘴之症,正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拿着指南针核准方位。
倒是重伤才愈的陈芳洲,第一个出现了头晕脑胀的症状,晴雯哄他吃了几颗糖,喂了一壶热水,权作安慰药了。
焕英炮配合钻地机,轰轰隆隆炸了两个时辰,峭壁边缘的道路还未打通。分明石头都炸裂了,却被浓雾所阻,堆积在一起,活似鬼打墙一样,如何挖都挖不穿头。
禛钰只得换上一身萨满的行头,不过头上的鹿角衩帽,改为了插满雉羽的兜鍪。
在这崇山雪岭之中,随时有乱石飞坠,不戴钢铁兜鍪是不行的。
想要借道通天,自然要与此间的万物生灵沟通,尽管他是天地之主,也不能轻易驱逐这里的鬼神精怪。
既要劝他们合族迁徙,还不能下山扰民,主要就是商讨“乔迁费”的问题。
众人只见萨满癫狂踊跃,斑斓羽衣翩飞,神鼓之音响彻云霄,惊天动地,似怒似嗔。
地上飞沙走石,满天雪舞,耳畔隐隐有虎啸猿吼之音。
神鼓强一分,风雪就弱一分,好似两个人一边摩拳擦掌一边谈判博弈。
也不知过了过久,直到正午阳光重新出现,禛钰才停了下来。
“他们对香灯花果、玉帛金银、粢盛财宝不屑一顾,嫌弃陈列在神案上的牺牲还不够好。要毛羽完具的活祭品打生桩。”
柳湘莲皱眉道:“我听闻古时修桥铺路,要在头尾两地,分别以一对儿童男童女压魂,以免冒渎神灵。就连长城下也是死人骸骨相撑拄。”
禛钰摇头道:“修通番之路难于上青天,山遥水远的,他们自然坐地讹诈,不好打发。羌塘人口才五十万,魑魅魍魉却不可胜数。人,并不是此间的主人。”
“难道就非要用人活祭不可吗?”黛玉面容冷肃,既觉得荒唐,又敬畏油然。
禛钰笑道:“佛家讲因果,道家讲承负。这世上想要逆天而行,都必须付出代价,就好比一将功成万骨枯。
想要功成,就需要有万人牺牲。这条路蜿蜒五千里,不说万骨枯,死半数都算少的了。
想要付出代价少,就得用灵性高、修为久的珍禽异兽来做牺牲。
或者再等上三百年,待斗转星移,风云变化,得天时之利。再或者用我一只眼珠来换也行。表妹不嫌弃我是独眼龙的话,我可以。”
“不!不可以!”黛玉连忙摇头,忍不住心头的酸楚,她怎么能再让禛钰为她牺牲。
为了修路,所有人力可以实现的条件,都陆续达成了,可是不得天时地利,就这样艰难吗?所有人都想功成,可谁甘心做牺牲呢?
正在她犹豫着还要不要修路的时候,两个马帮的妇人一人牵着一头牲口过来。
“阿姐你们怎么过来了?”黛玉向她们打招呼。
两人已是她是文德帝,忙不迭地叩头行礼。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黛玉忙将她们扶了起来。
牵乌马的妇人道:“我们知道开山辟路要牺牲,这道路要通了,我们马帮的人,得益最多,自然要多付出一点。
这是我们马锅头从希瓦汗国引种的马,通体纯黑,皮毛如乌云一般光亮,雄奇神俊,绝尘弭辙,颇通人性。用它做牺牲,想必山神是喜欢的。”
赶牛的妇人也道:“我这头是草原红牛,皮毛绛红,非同寻常,我男人花一千两买下来的,让我给陛下送来。或驮物载人,或祭土地山神都好。”
黛玉听了她们的话,好像是特意来给她送牺牲的一样,疑惑地看了禛钰一眼。
禛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一牛一马,轻轻抚了抚它们的背,对两位妇人说:“多谢二位献宝了,待他日道途通达,还请记得他们的牺牲。”
两位妇人颔首答应着,留下牛马,手牵手回去了。
“表妹,这两头神兽来历不凡,你若愿意以他们为牺牲,这路就能修得顺畅了,就看你舍不舍得了?”禛钰意味深长地说。
黛玉见那牛马没有上笼头和嚼子,却乖顺地站在禛钰身旁,好似忠诚的仆从陪侍在侧,足见它们颇具灵性,知道谁才是此间的王者。
“它们从哪里来的呢?”黛玉疑惑道。
禛钰指了指天:“它们自己下来的。”
顷刻间,黛玉惊然顿悟,眸色骤深,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红牛、乌马,他们是乌兰楚伦与哈尔。
既然他们能够来到她身边,甘为牺牲,就说明禛钰并没有抹去他们的记忆。
“其他人也在吗?”黛玉不敢深想,浑身寒毛悚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
禛钰知道瞒不住她,指着筑路兵卒拖行的大长柏木、石敢当以及一车沥青,说:“他们在这里,已经回不去了。”
黛玉脑海里浮现着他们曾经的音容笑貌,握着罗盘的手紧了紧,眼中滢澈有光。
她垂眸沉默许久,待举头望天之时,锐目中带着冷静的决绝,像要穿透绵延的雪山直达天际一般。
兜鍪上随风飘摇的红缨,被她轻曳下来,将其放逐在深渊之上。
红牛、乌马四蹄腾空而去,向着红缨飘飞的方向,追奔而去。
深渊下怒涛卷雪,顷刻间吞噬了他们。
此时正阳耀目,风消雪止,天光大亮,万境宁和。
许久,黛玉平复了呼吸,抬眸看向前方的层岚叠嶂,眉眼冷厉,“继续挖吧。”
正如禛钰所说,牛马献祭之后,从此筑路平顺,再无阻滞。即便后来还是时不时遇到泥流、塌方、雪崩、许多路建了又被冲毁,需要二次开掘重铺。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黛玉一直随筑路的队伍向雪山迈进,横跨激流险滩。
还亲自铺设沥青,用铁锯割断柏木,用钢钎开凿石块,将他们安置在最险要的地方……
面对黛玉沉默的行动,禛钰没有宽慰,也没有辩解。除了筑路方案讨论时必要的沟通,两个人几乎不说话。
眼见到了十二月,山峰越高,天气更冷,不但陈芳洲受不住再次病倒了,就连晴雯也受到了冷瘴的侵袭。
“表妹,你们下山去吧,这条路交给我。”禛钰将黛玉的手渥在掌心,为她驱赶寒意,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流溢出满满的心疼。
黛玉看了看昏睡的晴雯,也知道他们不能再前进了,无奈点了点头。
“表哥,前路艰险,原谅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黛玉环住他的腰,两手紧攥着他的衣袍,这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了。
“你还怨我么?”禛钰抚着她的背问。
黛玉低头不语,五彩石舍身为祭的事,是禛钰精心谋划,还是命运牵引,亦或者是他们自甘奉献,已经不重要了。
她要走的路,是为百姓谋利益,注定了在一些情况下,少部分人不得已会成为那个“代价”,所以每一步都错不得,已然不能回头了。
良久,她才摇了摇头,“他们是因我而牺牲的,与你无关。”
禛钰见她释怀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再一次赌对了。
她已经是优秀的帝王了,懂得权衡取舍,所有牵绊她理智的人和物,都会逐步地从她生命中逐渐剥离出去。
尽管这样的她,会用冷漠包裹温情,看淡离别与舛错,却不会过分纠结与犹豫,更比从前目标更笃定,心态更潇洒了。
禛钰低头吻她,唇舌轻蹭,将浑身热气一并渡了过去。这里极寒,风雪连天,实在不适合干别的了,只能就此吻别。
炮车一路轰鸣着,将黛玉一行人送下山。
看着来时的百里路,已经平整宽阔了许多,从前马帮人扛畜驮,顶风冒雪,艰苦跋涉到这里要一月光景。
而今单程只需三日就能走完了,这就是筚路蓝缕,以开蛮荆的意义了。
在滇南王府休整了几日,陈芳洲与晴雯已经恢复了健康,黛玉辞别了亲人,带着心腹和亲卫,开启了下一段旅程。
她从滇南转道黔州,在这里兴办了学塾和乡村医馆,这里还有一个特殊的产翁坐褥习俗,那就是“男人坐月子”。
产妇生完孩子后得不到休息,反而要下地干活,其夫卧于床上,食如哺乳妇。
这种夫妻颠倒的生育风俗,像是荒诞的滑稽剧,却体现了男子对家庭经济及话语权的独占。
身为女帝,黛玉自然不能苟同这种荒谬的陋习,如此自欺欺人的“产翁”,无异于变相地欺压女子。
既然家庭不能给予产妇应有的尊重和爱护,那么她就建立女人社,筹备“月子房”,不许孕产妇参与耕织劳动,谁家违例,直接没收田产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