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需要一些茅草。
  然而这大雨天的，树枝倒还好说，哪里会有茅草？就算有，也都是被雨打湿、变得软趴趴失去遮挡作用的湿茅草。
  红玉这么想着，忽然眼珠一转，瞥见不远处的石凳底下，似乎有一团浅黄色的东西？
  走过去一看，正是茅草，而且因为有石凳做遮挡，这些茅草还恰巧都是干的！
  简直就像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等着她来拿一样。
  红玉不疑有他，飞快地将茅草取出塞进怀里，一点都不在乎是否真的有人故意放在这里。就算有，那人也一定是好心为之，对她没有伤害之意。否则的话，直接坐视不管不就好了？
  大的树枝做主力，小的茅草灌缝，有了这两样东西将窗户堵上，很快就不向屋内灌雨了。
  红玉给抱着小宝的柳婆婆撑着伞，三人快步进了屋内。
  屋子地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雨水浇灌的痕迹，柳婆婆带着小宝踩着水进了受淹较轻的厢房，留红玉一个人在厨房里熬药。
  取地黄、当归、芍药、甘草、百合、贝母、麦冬，放进砂锅里用水煎服，做成的百合固金汤最是养阴润肺、化痰止咳。虽然达不到治本的效果，但好歹能把这阵应付过去。
  只是固金汤熬成至少需要半个时辰，这段时间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红玉看柳婆婆家中还有几颗梨子，便自作主张打算炖个冰糖雪梨，就算小宝吃着没什么用，给柳婆婆润润肺也是好的。
  梨削皮，切掉顶部，用勺子挖掉梨核，放入一个深碗之中，加少量□□糖和枸杞，顶盖隔水炖半炷香的时间。不需要额外添水，炖好的梨子会自己出汁。
  片刻过后掀开盖子，梨子混着冰糖的清甜气息飘散而出，梨肉是肉眼可见的软糯，碗中还有一汪淡黄色的梨汤，看上去尤为清新。
  要发挥药用价值，必须要趁热吃，红玉端着碗来到厢房，看到小宝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微微发咳。
  “刚熬的冰糖雪梨，别吃太多，一会儿还要喝固金汤。”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小宝只矜持地咬了一小口梨块，小声道：“甜甜的，好吃。”接着便很有自制力地把碗推给奶奶，让她吃了。
  柳婆婆接过那碗冰糖雪梨，却对红玉道：“红玉，你吃吧，忙里忙外这么久，衣服都湿了。”
  红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湿衣服，低头看了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我没事，您吃吧。”
  柳婆婆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折腾这么许久，身上也有几分发虚，红玉的这碗冰糖雪梨来得正是时候。
  尽管如此，她还是要求红玉喝下半碗，自己才把剩下的梨吃了。
  梨子是从街上便宜买的，并不是什么好的梨种，皮厚肉粗，吃起来还有几分发酸，然而经过红玉用冰糖炖煮之后，变得清甜软糯，味道也不酸涩了。
  吃过冰糖雪梨，那百合固金汤也熬得差不多了，几大碗水浓缩成小小的半碗，都是精华。柳婆婆端来喂给小宝喝下后，小宝没过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红玉还在吃那半碗冰糖雪梨，柳婆婆看了她一眼，忽然站起身来，从衣柜里拿出一身衣服。
  “这身衣服啊，是我年轻的时候买过的最好看的一件，那时候总想着一定要等到一个重要场合才穿它，好惊艳全场。”
  “这等着等着啊，重要场合没等到，倒是把自己等老了。”
  她笑着瞟了一眼红玉，“我一见到你就觉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定很适合穿这件衣服。正好现在衣服也湿了，快换上吧。”
  那是一件红色的衣裙。红得极艳极丽，却不媚俗，反而有几分飘然若仙之感。
  红玉知道这是柳婆婆为了报答自己而送给她的谢礼，然而就算家里困难到这种程度也没卖了这件衣服，可见它在柳婆婆心目当中的地位。
  “不用了婆婆，我家里还有好几件衣服呢，回去换一身就是了。”红玉拒绝，说完便要起身告辞。
  柳婆婆却不由分说地把那衣服塞进她手里，“那你回家换。”
  “收下吧，不然的话我可要送到你家里去了。”柳婆婆道，“我这身子骨本来就腿脚不便，你忍心看我给你送过去吗？”
  红玉老实道：“不忍心。”
  “那你就收下吧。”柳婆婆看向睡着的小宝，淡淡一笑，这一笑笑出了几分当年风华，“反正啊，我现在照顾好小宝就行了，这衣服是再也穿不上了。”
  红玉也看向小宝，低低道：“会有办法的。”
  她下界除了带了必须的银钱之外，还带了不少当初以物易物换来的各种奇花异草，其中应该有可以治疗疾病的神仙花木。
  雨停之后，红玉回到家中把包裹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发现了那味可消百病的丹木。
  只是这些奇花异草们娇气得很，来到人界之后便自动缩成了种子模样，还需经过一番种植才能长成。
  红玉把它栽在自家菜园里，准备等它长成之后给小宝送去。这么小的孩子却生了这种病，真是可怜。
  可怜的还有昨夜被大雨冲出来的蔬菜种子们。红玉看着那一片狼藉，叹了口气，心说下次一定要装个棚子以备遮风挡雨。
  吃一堑长一智，她并不觉得如何麻烦，只是又困又累，准备睡个觉起来再种。
  谁知这一睡就没能起来——她生病了。
  甫一睡醒，红玉便觉得一阵头疼欲裂，正欲起身，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力气。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生病了。
  想来也是，浑身湿透地在雨里跑来跑去，不生病就怪了。虽说柳婆婆强迫她吃下那碗冰糖雪梨，但也无济于事，依旧是病来如山倒。
  只不过这次，她再也不觉得这种随时可能会受伤的感觉很新奇了。
  红玉此时还穿着那件柳婆婆给她的红色衣裙，瞪着灰蒙蒙的天花板看了片刻，突然伸手一把扯过被子，把头蒙起来，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红色的鸵鸟。
  半晌，有人敲门。
  不同于柳婆婆动作轻柔的敲门声，此刻门外这人拍门声力气明显更大，应该不是柳婆婆。
  “谁？”
  红玉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根本不忍卒听，无奈之下只好过去开门。
  门外这人也很有耐心，敲过三下之后便不再继续，似乎对红玉会给他开门这件事很有信心。
  门一打开，待看清门外这个白衣翩翩的人之后，红玉沉默几秒，忍不住问他：“妖王大人，你很闲吗？”
  她一身红衣潋滟，虽是病着，却不显病容，反而有几许别样的美丽。
  白瑾也是第一次见她穿红衣，良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答非所问：“……你生病了？嗓子这样哑。”随即他有些生气道：“好好的摩云洞不待，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受罪，你这是何苦？”
  红玉抖了抖袖子，“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接着又问：“妖王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是小灵她们告诉我的。我不放心，就下来看看。而且我……知道你的作息，看你这个时间还没起来，就知道你肯定出什么事了。”
  听他说知道自己的作息，又想到对方变成猫和自己耳鬓厮磨的那段时光，红玉顿时脸色一红，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此时生病发热，就算脸红也看不出来。
  看她一副还要说什么的模样，白瑾对她道：“嗓子都这样了，就别说话了。你放心，等你好起来我就离开，绝对不烦你。”
  闻言，红玉顿时心中一颤。
  白瑾透过她，看到菜园里一片狼藉中的丹木，忽然一笑，“还是挺聪明的，知道把这东西带下来。”
  “就是……你这么种，只怕要等几百年它才能长成。”
  红玉惊了，“啊？”这东西还真是娇贵！
  她很少展露出这样堪称可爱的表情，再配上这身鲜艳的红衣，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成年的古灵精怪的小狐狸。
  白瑾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不自然地以手掩唇，咳了一下，“你先去休息，我来处理这些丹木。”
  “有我在，你放心。”
  于是红玉放心地继续去屋里躺着了。
  没过多久，白瑾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走进来，“把这个喝了。”
  他手指白皙修长，衬着那碗汤药都好看了许多，宛如琼浆玉液。红玉从他手里接过汤药，因为怕苦，一口气灌了下去，喝完之后仔细品味，却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难以下咽，只有几分淡淡的微苦，更多的是回甜。
  几乎是刚一喝下汤药就起了作用，红玉顿时觉得嗓子松快许多，身子也没那么不爽利了。如果以充电来形容的话，她感觉现在自己已经充了百分之八十的电量，再休息一下就能满血复活了。
  那微甜带苦的气息还萦绕在口腔之中，红玉忍不住说：“你熬汤的技术还可以。”
  白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耳濡目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