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神”问：“好吃吗？”
  红玉将面饼咽下去，诚实道：“不好吃。”
  话音刚落，那“土地神”突然化作一股阴风，向她摄了过来！
  不是吧，就因为她说了句不好吃，这妖怪便按捺不住了？
  奇怪的是，这股阴风虽然力道强盛，却不见杀气。红玉直觉不该贸然出手，便没有掏出武器，任由那阵阴风将自己带走。
  没过多久，眼前的黑雾消失，一处荆棘丛生的山岭横亘面前。密林幽幽，不见天日，奇怪的是此情此景并不让人感觉恐惧。
  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掉下来，带起一阵微风。红玉伸手一接，原来是一颗红杏。
  那杏子个头极大，杏香十足，深黄色里透出几分淡淡的红，饱满又漂亮。
  “杏儿，不要闹。”土地神道。
  头顶上传来一道女声：“我没有闹呀，我是在欢迎她呢！”说完，一个穿着浅红裙子的美貌女子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走到红玉面前：“你好呀，刚才那颗杏子是我给你的见面礼，我是杏仙，你可以叫我杏花仙女。”
  “仙女”两个字尾音拖得极长，红玉觉得自己都能看见那实体化的波浪号了。她道：“你好。”接着又问：“这是哪里？”
  “此地乃荆棘岭木仙庵。”那“土地神”已经卸下伪装，微笑着向她解释：“老夫拙号曰劲节，人称十八公，对姑娘并无加害之心，此番请姑娘来，只是想以文会友。”
  红玉不解：“为何是我？”
  “因为姑娘没有说谎。”十八公道：“那面饼，确实难吃得很啊。”
  红玉：“……”行吧。
  她又问：“敢问十八公所说的以文会友，是怎样一个流程？”
  “一会儿老夫会请来另外三位朋友，他们分别是孤直公、拂云叟和凌空子。我们四人联句作诗，在词句之中埋下线索，阐明自己的真身。姑娘若能全部猜中，便算获胜。”
  居然是这样的以文会友。这十八公等人还真是满怀风雅意趣，和一路上遇到的凶残妖类大为不同。不过仔细一想，自己这辈子在别的妖怪眼中，不也是“大为不同”的妖类吗？
  当即道：“好，我参加，请开始吧。”
  十八公挥了挥手，随即，杏仙朝着一棵老树走了过去。没过多久，三个长胡子老头从大树根底下拄着拐杖踱了出来。
  三个老头面貌、衣服俱不相同，前一个霜姿丰采，第二个虚心黛色，第三个绿鬓婆娑。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对诗人，几个老头看上去都十分高兴，个个眉开眼笑。
  其中，一号霜姿老头率先道：“老夫人称孤直公。姑娘请听诗：长廊夜静吟声细，古殿秋阴淡影藏。元日迎春曾献寿，老来寄傲在山场。”
  红玉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曾听父亲万岁狐王在耳边念叨过不少诗句，但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听一遍也就过去了。只有这句“元日迎春”给她留了些印象。
  在人间，春节是个大节日，不少地方都会以柏叶浸酒，元旦共饮，以祝寿和避邪。
  想到这里，红玉不禁感叹，她还真是从小就对做饭感兴趣啊……不然那么长的一句诗怎么就记住了这句。
  其实她并没有十分确切的把握，但猜错了也不会怎么样，便大着胆子道：“仙翁真身，可是柏树？”
  柏树是一种不畏风雪、四季常青的树木，再结合孤直公出场时那般霜姿风采，多半会是如此。
  孤直公本来对这个年轻的女娃娃没什么指望，谁知竟然真的被她猜中了，惊喜万分道：“对！没错！老夫就是棵柏树！”
  红玉：……这位仙翁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兴奋，崩人设了啊！
  见孤直公成功归来，二号黛色老头也跃跃欲试道：“姑娘请听好，老夫的诗句是：淇澳园中乐圣王，渭川千亩任分扬。翠筠不染湘娥泪，班箨堪传汉史香。对了对了，忘了说，老夫人称拂云叟。”
  红玉颔首点头，表示自己听清了。
  这句好像有点难啊……至少她没从里面找到什么自己知晓的美食典故。无法，只能慢慢解。
  “渭川千亩”，应该是说这种植物十分广泛，“筠”与“箨”指的是植物的青皮和外壳……在拂云叟期待的目光下，红玉得出答案：“竹子！”
  闻言，拂云叟拍手道：“对了！”
  想到今天差点把对方的竹子竹孙砍下一截，红玉顿时有些尴尬，好在拂云叟并不在意，还沉浸在与人猜谜成功的喜悦之中。
  这时三号绿鬓老头插口道：“该老夫了吧？”
  红玉点头：“是。”
  “壮节凛然千古秀，深根结矣九泉藏。凌云势盖婆娑影，不在群芳艳丽场。老夫名号凌空子，这便是我的诗句。”
  这下终于不是红玉的知识盲点了，她胸有成竹道：“是桧树。”
  桧树姿态清奇，枝干均向左扭曲，可以独木成景，人们认为这是一种祥瑞之兆。而当初在万岁狐王统领之下的摩云洞，就种满了这种桧树！
  凌空子喜道：“好！”
  眼见红玉连连胜利，作为压轴出场的十八公忍不住道：“终于轮到我了！”
  “姑娘请听好——劲节孤高笑木王，灵椿不似我名扬。山空百丈龙蛇影，泉泌千年琥珀香。”
  闻言，红玉低头笑了笑。十八公这句诗的谜底，可以说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简单的了。
  琥珀是松脂凝固后形成的化石，单从“泉泌千年琥珀香”这一句就可以解出答案，更不要说颔联提到的“龙蛇影”，正是松树枝干盘虬的形态。
  她道：“十八公的真身，乃是松树。”
  四个老头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终于有人能一次性猜对所有谜题了！
  看他们一个个喜不自胜的模样，红玉莫名有点心酸。空巢老人独居生活的真实写照，就是这样了吧，瞧瞧一个个的都寂寞成什么样了……
  见这位红衣女子聪慧过人，荆棘岭上凡是闲着无聊的树妖纷纷来凑热闹，变作人形，让红玉猜测他们的真身。
  杏仙自是不必多说，没过多久，丹桂童女、腊梅童女的真身也都被一一猜中，刹那间，小树妖们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只有红玉知道，能猜中倒不是因为别的，是她们身上桂花香梅花香的味道，实在太明显了……
  把荆棘岭上的树妖猜了个遍，见差不多了，十八公出来做总结道：“姑娘实在厉害，这次的以文会友算你获胜！”
  红玉笑问：“不知有没有奖励？”
  十八公笑着捋了捋胡子，“自然是有的，只要是老夫们这木仙庵能够给予的，姑娘但说无妨。”
  红玉不忘初心：“烦请十八公给我一些竹子，我想带回去，给我的猫做竹筒饭吃。”
  第86章 竹筒饭
  心满意足地提着竹子和竹笋回来, 红玉发现，白瑾正在古庙里收拾灶台。
  她开口问：“这庙里怎么会有灶台？”
  白瑾边刷锅边道：“不仅有灶台，楼上还有床。可能是夜晚太多人留宿, 当地住持就顺手修了个灶台，让人们自行解决饮食问题。”
  红玉点点头, 心道：“是观音菩萨的作风。”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从这句话里莫名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红玉解释：“被老师提问了。”
  不得不说, 被十八公等几个老头不由分说地拦路提问，让她梦回在学校时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场景。
  白瑾了然道：“你是遇到孤直公他们了吧。”
  “你怎么知道？”
  白瑾勾唇一笑，“那几个老头闲得无聊, 最喜欢在大街上随机找一些路人对谈诗赋。不过能拿回东西的, 你可能还是头一个。”
  “我看他们倒是没什么坏心。而且——”红玉掏出怀里的历难簿, 上面的前四页都已经有了图像，“猜猜谜就能完成一劫，这样的好事, 我觉得还能再来几次。”
  看了看手中的翠色青竹, 红玉道：“走，去买食材。”
  荆棘岭人烟稀少, 但好在古庙附近有几处摊位, 大多是卖吃食的。二人买了些腊肠腊肉、香菇火腿、糯米红豆，拎了回来。
  选一根长短适合的嫩香竹, 用锯子锯开清洗干净, 在竹筒底部有节的地方戳一个小洞，这样煮的时候水流进去, 米才会熟。
  这些活计当然由白瑾来做, 红玉则负责把糯米、红米淘洗干净，加入泡发的花生米、腊肠腊肉、香菇火腿和酱油一起搅拌均匀。搅拌好的米灌到竹筒内八分满, 用干芭蕉叶卷成合适的大小，塞住竹筒口，这时就可以上炉烤制了。
  想起一个典故，红玉道：“以前上山打猎，或者出远门做活，不便带锅带碗，只能就地取材煮竹筒饭。”
  白瑾点点头：“理解。我们现在就是这样。”
  红玉笑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边转动竹筒边道：“新竹水分多耐烧，烧出来的糯米饭也香些。好像还剩了点？一会儿给你做竹筒粽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