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挖得停也停不下来，也似乎在借着这样发泄心中的不悦。
  等他回来时，大圣也已回来了，他捧着一大堆荠菜，还有些果子，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默默在那里拿石头垒灶。
  何不渔面色看上去十分沉郁，大圣不由问猪八戒：“你们惹他了？”
  猪八戒大耳朵都快摇得甩出响声来了，连忙道：“真没有啊大师兄！小白鼠醒来一听说你大清早去化缘了，然后就一直不说话，自己跑去找吃的了！”
  “他是不是嫌你太久没回来，肚子饿了？”猪八戒大胆猜测。
  大圣目光落在何不渔的背影上，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等何不渔手脚麻利地炖好了菜汤，他将唐僧几人的钵盂拿过来盛好，递给他们，随后又一个人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不知在想什么。
  大圣将早上特意给他找的糕点拿了出来，整个人大刀阔斧地就那么往何不渔边上一坐。
  “你不高兴？”他问道。
  何不渔依然不语。
  大圣想了想，他其实猜到一丝端倪，可却觉得没有必要，“你在心疼我？”
  何不渔面容终于一动，他轻轻叹了声气，“这么多人，却连吃东西这样的小事都要靠你。你下次早点叫我，我喜欢做这些，我去做就行。”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大圣淡道。
  谁知何不渔却好像被这句话点燃了，整个人炸了，立马回：“这种屁话你就不要说了，你自己说说还行，显得你高风亮节，自我要求高。”
  “但如果别人对你这样说，那就是他们诓你，在压榨你！”
  “别人都是本事越大，做的事越少，你倒好，还反过来了？”
  “每次出去忙活半天，最先吃上东西的却不是你，下了雨你只会找地方给师父师弟们躲雨，自己身上却从来不管，哈，你真伟大啊！”
  “……”大圣被他这么吼了一顿，那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丝喜悦，莫名其妙，他很想笑。
  “以后观音肯定会唠叨死我。”最终，他只说了这么句话出来。
  何不渔：“？”
  “为什么？”
  “他一定会说你是跟我学的骂人，你看你现在骂脏话，多么游刃有余。”
  何不渔：“……”
  “……这都是你逼我的。”
  大圣将包着糕点的油纸往他手心里一塞，伸了个懒腰，“卖这玩意的掌柜说，他家这个糕点最容易招耗子偷吃。”
  “我买回来试试。”
  “看耗子喜不喜欢？”
  “！！！”何不渔真是败给了他那张歹毒的嘴，“你到底会不会说好听的啊？！”
  “看别人这么生气了，还火上浇油？？？”
  如果不是唐僧他们几人就在不远，大圣真的很想拿手捏他脸一下。
  大圣：“行了，这点小事，至于这么气？”
  “还摆脸色给我看？”
  何不渔有些不甘地冷哼了一声，“没给你摆，摆给他们看的。”
  大圣指了指远处吃得不亦乐乎的几个人，“有谁看？”
  唐僧阿弥陀佛的，吃完饭就开始打坐念经了，猪八戒更不必说，那良心只长在吃的上，看见他大师兄带回来的吃的，早就把还在不高兴的何不渔忘得一干二净。
  至于沙僧，只会专心地喂马。
  白龙马，只会专心地被喂。
  真是好没心没肺又诡异和谐的一支队伍。
  何不渔：“……”
  大圣心道，所以无论再怎么生气，其实也只是生给他一个人看的。
  哄也只是他来哄。
  虽然何不渔完全不觉得他的行为是在哄自己。
  吃过东西，又该上路。
  本该是枯燥的路程，但何不渔发现，变成鼠形态后除了可以偷懒，还可以更方便跟大圣两个人说悄悄话。
  有话聊，就不觉得有多乏味。
  如果不是变成原型，他每次跟大圣说话时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总觉得会被唐僧抓包似的。
  但其实唐僧从来未曾注意过他俩有什么异常。
  毕竟在唐僧心里，他大徒弟整个人跟“色戒”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他担心谁都不会担心他大徒弟会破色戒啊！
  然而他最引以为傲，最不近美色的大徒弟，此时却又在逗小白鼠玩。
  大圣问何不渔：“你以前可曾去过花果山？”
  何不渔想了想，道：“其实观音大士不怎么准许我外出，好像自我修炼成形，出紫竹林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无聊？”大圣皱了皱眉，似乎不理解有人可以几百年不外出。
  “不啊，”似乎回忆起在紫竹林的日子，何不渔眼中眸光动了动，“其实在紫竹林也有很多事情可做的，主要是我没什么外边的朋友，所以也不会想外出。”
  大圣停顿片刻，突然开口：“你想去花果山么？”
  “啊？你是在邀请我出了梦以后去花果山玩？”
  大圣点了点头：“花果山是肯定要带你去的。”
  “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带你去斜月三星洞。”
  何不渔原本是趴着，闻言猛地从他肩上坐起来，两颗小黑眼珠瞪得更加圆：“斜月三星洞？？？那里不是早就关闭了？？菩提祖师都很多年未曾出现了！”
  大圣淡淡勾了勾唇，“不过是别人找不到而已，我想找他还不容易？”
  “……”何不渔顿了顿，看着大圣的脸色，确定对方现在心情似乎不错，才道：“可是菩萨曾经说过，菩提祖师好像不是很想看到你……”
  好不容易毕业了一个混天混地的大魔王，菩提祖师这辈子教出一个齐天大圣来，光他一个就快把凌霄宝殿砸得稀碎，再来几个，三十三重天都不必存在了。
  菩提祖师都恨不得自己永生永世不再教书，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三界教育届的耻辱，做老师做得十分之失败。
  大圣：“……”
  “如果是带你一起去，他应该不会不悦。”
  何不渔不解：“为何？我从未见过菩提祖师啊？”
  大圣：“他喜欢你这种听话的，老实人。”
  “……”何不渔翻了个白眼，“不要用这种夸人的语气骂人。”
  见大圣不再说话，何不渔又主动挑起话头，道：“大圣，如果我真的可以去天庭，你觉得我在哪里盖天宫最好？”
  大圣挑眉：“这么想去天庭？”
  “你不如来花果山，想怎么盖都可以。”
  何不渔：“可是我去花果山算怎么回事啊，那是你的地盘，我肯定要有自己的居所才行。”
  本想直接说以后花果山也是你的家，然而大圣脑中灵光一现，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在跟我要一个名分？”
  何不渔的脸瞬间就爆红了，“我没这个意思！你不要曲解别人的话啊！！！”
  “我的意思是，我必须得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你明白吗？？！”
  有时候，何不渔真是觉得大圣在感情上直白得可怕，他都希望对方能稍微委婉低调一点，不要总是突然一鸣惊人的调情。
  大圣：“那你是想跟我无名无分？”
  何不渔：“……”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不逗你了。”大圣见他好像又要被自己惹毛了，默默伸出指头，捏了捏那粉色的白鼠耳朵。
  “你知道我出了梦最想去做什么吗？”
  何不渔：“做什么？总不会是去紫竹林找我吧？”
  大圣：“我要去把月老殿砸了。”
  “？？？”何不渔疑惑，“月老怎么得罪你了？”
  大圣回想起曾经还在天庭时，月老那老头对他说的那些有的没的的屁话。
  现在想想，没有一句是准的。
  大圣道：“月老当初曾说我的红线绕在自己身上，这辈子，下辈子，不管我是跳出三界之外，还是不在五行之中，我不会有任何情缘。”
  当时他还觉得月老所言有些道理，他一块石头，别说什么红线绕在自己身上，他有红线这种事情就已经很奇怪了。
  现在只觉得全是月老喝多了，蒙人的。
  听完，何不渔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月老殿，必须砸！”
  看来月老掌管的姻缘线，也不是很准。
  第41章
  这一路走， 难得的几日都是好天气，碧空如洗，日丽风清， 何不渔便帮忙把经书拿出来晒了晒。
  他在紫竹林时也看过不少经文，拿起卷册就手痒，忍不住翻开一本看了起来。
  他端坐在青石上，腰背挺直如松。
  他读经时也气息匀净， 目光专注得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都隔了道墙， 只余下经文中的字句在心下缓缓铺展，带着沉静与安详。
  大圣弄了些吃的回来， 看见他如此专心，淡淡开口：“观音没有教过你， 佛法不在经卷中么？”
  何不渔不禁抬头看向他。
  大圣顿了顿，又道：“有时候， 上界和经卷里教你的一些东西，是为了让你听话，而不是为了让你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