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海馥薇      更新:2025-09-09 10:06      字数:4246
  
  虽说她打架也有那么两下子,但是我明敌暗,对方又是大她两三岁的男生,那段时间下晚自习走夜路的时候,许知韵总是胆战心惊。
  有一次,她就发
  现有个影子老跟着自己。
  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许知韵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半死,握紧随身携带的雨伞,躲进巷子拐角的一片暗影。
  然后在那人跟过来的时候跳出来,狠揍了他一顿。
  “许知韵!你发什么疯?!”
  熟悉的声音,许知韵有些傻眼,但紧握的雨伞没松,又往那人头顶敲了一下。
  “啊!”严聿惨叫,抓住她的伞把人扯到面前怒道:“你有病吧?!大晚上又不下雨,带把伞就为了揍我?!”
  “……”许知韵无语,却也梗着脖子将错就错,“巷子里这么黑,我哪知道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跟踪我的变态呢!”
  “变态?”严聿眼睛眉毛全都皱到一起,不可思议,“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咱们这一片最大的变态就是你吗?”
  许知韵气到,“你不是变态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跟着你?”严聿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条路是你家的?我不可以走?”
  “……”许知韵无言以对,又怕严聿这狗回去跟她爸妈告状,只好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气咻咻地走了。
  结果第二天,风平浪静,第三天,浪静风平。
  日子一天天过去,严聿和她父母都没提起过这事。
  许知韵想着自己那天是抱着弄死那黄毛的心思去的,所以下手绝对不轻。
  那严聿是怎么做到顶着一头的包回去,还不被家人怀疑的?
  许知韵实在是想不明白。
  直到某天在楼下跟妈妈遇到严聿和他奶奶,听两个家长闲聊才知道,原来严聿回去只说是自己爬树摔了,丝毫没提许知韵揍他的乌龙。
  那天阳光很好,洒在严聿头顶像镀了层光圈。
  两个心怀鬼胎的孩子偷偷对视,许知韵伸出手,悄悄对他比了个“谢谢”。
  后来的一整个学期,每晚下了自习,无论许知韵什么时候回家,小巷的街灯都会一前一后地拉出两道身影。
  许知韵知道,那就是严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针锋相对、暗自较劲的两个人,因为这一段回家的路变得好像亲近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这种亲近不足以抹消许知韵的不满,却在她孤独的时光里,给了她一些难得的陪伴。
  潺潺水声叫回思绪,镜面上起了雾。
  许知韵抬手抹出一道半弧,目光落在自己莫名潮红的脸,暗自又骂了严聿几句。
  *
  第二天,许知韵刚走进中文组办公室,就被尤莉娅的哀嚎吓了一跳。
  “噩耗。”
  她滑着办公椅来到许知韵面前,递上一沓两指厚的合同说:“Mr.Big说今早亲自布置的任务,一个艺术品投资公司的合同,周五之前就要。”
  许知韵愣怔地掂了掂手里的东西,霎时心如死灰。
  “喂我说……”尤莉娅靠过去,一脸鬼祟地问:“你和里面那活阎王不会……”
  警铃大作,许知韵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才听到那后半句,“有什么过节吧?”
  那口气舒开了,许知韵淡定地回了句,“没有。”
  “那这就奇怪了。”尤莉娅若有所思。
  “这有什么奇怪的?”
  “啧,”尤莉娅循循善诱,“以前吧,这阎王对待工作,是变态了点,但他从来不会盯着我们这种小译员手里的活儿,也从来不亲自安排什么任务,更别说是对你这么个实习期的小职员,所以我觉得……”
  尤莉娅笃定道:“你一定是得罪他了。”
  呵呵……
  许知韵在心头冷笑。
  要说他俩的过节,那何止是得罪这么简单。
  如果他俩的故事找个晋江作者写出来,那冲突和仇恨程度,估计都能进金榜前十了。
  但许知韵不能说。
  她表情纯善地弯了弯嘴角,低眉顺眼地道:“那不是老板器重我,想亲自培养吗?”
  尤莉娅果然不说话了。
  她用一种矛盾的眼神打量许知韵,半天憋出一句,“那看在我是你的导师,也很器重你的份上,下周那个商业谈判的背调能不能……”
  “不能。”
  “……”
  *
  晚上八点,许知韵把终于翻完的品牌介绍发送到尤莉娅邮箱。
  到底是个欧洲公司,除非项目紧急,不然TROSOL不鼓励员工加班。许知韵看着空空荡荡的中文组办公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五十层的凌空高楼,披着整座城市的灯火。CBD的霓虹从落地窗透进来,许知韵才惊觉天已经黑透了。
  她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又往茶水间吃了些点心打底,回到工位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Hello?ThisisZinniaspeaking,who……”
  “来我办公室一下。”
  许知韵一愣,这才借着头顶白辣的光线,看清来电显示上那个01开头的内部号码——
  是严聿。
  一股烦躁从胃腹翻起来,许知韵的态度就不太友好,“需要我提醒一下电话里的这位老板吗?根据英国1998年颁布的《工作时间指令》,员工……”
  “你翻译的介绍有点问题,”冰冷的男声打断了她,严聿言简意赅地重复,“来我办公室,过时不候。”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两声带着怨气的“笃笃”。
  严聿抽出打印机上的两页东西放在桌面,头也不抬地对许知韵说:“划线的地方,再斟酌一下。”
  许知韵满腹狐疑地取过协议书,看见严聿在两处地方用红笔做了记号。
  一个是“Brave”,一个是“Die”。
  许知韵以为自己看错了,蹙眉又仔细看了一遍。
  是这两个词没错。
  “……”严聿这狗哔不会是又想找什么借口为难她吧?
  许知韵一脸狐疑,但本着之前的约定——工作相关的事要理智对待。
  她还是摆出副虚心的态度,问严聿,“这两处的翻译有什么问题吗?可以提示一点点?”
  “嗒!”
  钢笔扣合的声响,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格外突兀。
  严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问:“做过品牌背调吗?”
  “啊?”许知韵点头,“做过的啊。”
  “查了些什么?”
  许知韵想想,“品牌历史、发展历程、重大事件、品牌定位、经营理念……”
  “查过品牌创始人吗?”
  许知韵忖了片刻,“了解过,但是他蛮低调的,所以……”
  “他新一季的采访看了吗?”严聿问。
  “采访?”许知韵回忆了一会儿,点头,“看了啊。”
  “那你还记得他在采访里说,自己新一季的设计灵感是来自哪里?”
  这么细节的东西,也就是随口一提,许知韵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莎士比亚。”严聿提醒,“所以你再看这两处地方。”
  “哦……”许知韵应了一声,却真的认真斟酌起来。
  忽然,仿佛福至心灵,许知韵灵光一闪,指着严聿勾出来的那个Brave问:“所以这个Brave在这里,其实是美丽而非勇敢的意思!”
  “为什么?”严聿问。
  “因为来源是莎士比亚的《暴风雨》,里面米兰达的一句台词,Obravenewworld,thathassuchpeoplein't?这里的Brave不是勇敢,是美丽。”
  “嗯。”严聿点头。
  “可是这个Die……”许知韵有点犹豫,“我有点不太确定。”
  “Iwillliveinthyheart,dieinthylap,andbeburiedinthyeyes.”
  我活在你心里,死在你膝上,葬在你眼中。
  男人的声音沉稳,像泰晤士河上的轻风细浪,低而缓,没有激烈的起伏,却带着克制的浪漫。
  许知韵一时竟呆在那里,直到严聿问她,“这里的die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意思? ”
  “性糕巢?”许知韵答。
  是的,在莎士比亚生活的时期,用die暗指性糕巢并不罕见,甚至在法语的文学和艺术领域里也有相类似的用法,叫petitemort。
  而莎士比亚本人除了是个剧作家、诗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字隐喻高手。
  那么这句话除了字面表达的浪漫含义之外,确实有极大的可能,含有作者惯用的隐喻含义。
  许知韵微微怔愣,而后豁然开朗。
  “那这么解释就对了!”她有点开心,像终于找到最后一块拼图的孩子。
  “我就说初稿读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莎士比亚这个老瑟批……”
  她骤然断了话头,意识到严聿还在这里。
  对面人却冷淡地乜她一眼,注意力转回屏幕的时候,还不忘嘲笑一句,“从小就搞不懂话外之音,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