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者:
戎酒 更新:2025-09-09 10:08 字数:3837
树林葳蕤,乌云翻滚席卷夜色。
层层密云遮天蔽日地摩挲静谧神灵。
雨水快速冲刷着山林幽径,一点点累积,直至胀满。
山路幽径积攒不住,便汹涌溢出流淌到山下青草树林之中。
四处都是满满当当的小水洼。
流水瀑布声潺潺,绵延不绝。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
屋外天色始终灰蒙蒙一片,不见天日。
这一天一夜,虞绾音过得也昏天黑地,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她像是误闯森林,被丛林猛兽捉住的人间女子,而后被欺压在他的方寸领地间不知疲倦。
虞绾音心想,还不如在营地里。
原来营地里那样,他竟还是有所收敛的。
等虞绾音回到营地里的时候,城池已经攻下两日有余。
戎肆吃够了就变得大度许多,没再计较楚御有关的事。
想起来,他最开始去了楚御的营地没找到人,就隐约能判断出,她不是特地投奔楚御。
否则她没理由离开。
楚御也不会魂不守舍地一直想要前遣人出去找什么。
他先楚御一步,简单判断了她的方向,领兵打了过来。
戎肆总觉得,他和楚御在她心里,她总有一杆秤。
要留一起留,要扔一起扔。
不顾此失彼,才谁都不得罪。
大家都好好的,像极了她的处事风格。
但谁都不得罪,就相当于谁都得罪了。
他们在城中找到了一个尚且能歇脚的宅院,便一并让虞绾音也住过去,
说到底女子与许多男子在一处,是有诸多不便。
虞绾音不需要做什么。
她只需要倚在窗边,看着他们把东西都收拾好。
主要是戎肆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
虞绾音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他。
她是不太能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有精力。
她现在动动手指都觉得没力气,偏生他还生龙活虎的。
反倒像是更精神了一样。
她偶尔听到外面的兵将闲聊。
说着,“女君回来是不一样,主公看着都面善了。”
面善吗?
虞绾音又多看了他一眼。
她怎么不觉得。
但是她能看的出来,这些新兵都很怕他。
在戎肆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过,若是他在平时,都是她刚见到他那日一样,凶悍杀戮。
是挺吓人的。
戎肆很快被叫出去,虞绾音独自倚在窗边。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外面敲了敲门。
虞绾音慢吞吞起身去开门,发现是宿方。
宿方有些意外,朝屋子里探了探头,“主公他……”
“他出去了,你找他吗?”
“不,”宿方踟蹰着,想来这东西交给女君也无妨,
“那个,我来给主公送药。”
他将手中瓷瓶递了过去。
药。
虞绾音接过来,指尖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少年手指。
偏偏宿方递的还是这种药,他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太自在。
虞绾音无所察觉地翻看,“这是什么药啊?”
宿方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半晌,始终不敢看虞绾音的眼睛。
虞绾音又问,“我前两日就看他需要吃药,他生病了吗?”
“是病也不是。”宿方不好解释,“您,等主公回来问他吧。”
他说着赶忙要离开院子。
虞绾音瞧他跑得这般快,心下不安,“站住。”
宿方又不得不停下来。
虞绾音走上前,“他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在她印象里,只有那些凶险到无以复加的病症,才如此难以说出口。
“你告诉我。”
“我不跟他说是你说的。”
宿方年纪轻,这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
尤其还是对着虞绾音一个女子,“女君不然还是就当没这病吧。”
“那怎么行。”
“主公,”宿方实在是没有办法,小声说了一句,“主公有欲瘾。”
“这是抑止药。”
虞绾音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会是什么凶猛的不治之症。
听到这个时,瞬间耳根烫了起来,“什么,瘾?”
宿方是断然不可能再说第二遍了,“那个女君好生休息。”
他说着就跑了出去。
虞绾音回过神,神色变得慌乱。
该不会是她想得那个瘾吧。
虞绾音看着手里的瓷瓶,瞬间像是拿了一个烫手山芋。
她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追问。
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有些事情就变得合理且清晰起来。
虞绾音但凡一回想,腰窝就开始酸胀。
她很是局促,宿方说得对,她还不如当做不知道。
戎肆瞒着她,是他还顾忌一些。
可如果她知道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便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病中人,总有些自己可以肆意妄为的资本。
她折返回屋子,正要将药瓶塞到戎肆的木匣里。
屋外传来值守侍卫的声音,“主公。”
虞绾音不知怎么的,手一抖。
药瓶从木匣边坠到桌案上,咕噜咕噜滚过,不等虞绾音抓住,就“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而此时,戎肆脚步声刚好停到门口。
戎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视线从那摔碎的瓷瓶挪到了她身上。
虞绾音不敢直视他的视线,径直蹲下身,捡地上的碎瓷片。
她能听见戎肆朝她走了过来。
他并未多说什么,一并在她身侧蹲下身。
拿过来她手上的瓷片。
他被发现,也是无比坦荡,“去坐着。”
虞绾音停顿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走开,解释道,“刚刚宿方来送的。”
戎肆没接话。
虞绾音心下不安,“我不小心摔了,会很麻烦吗?”
“不麻烦。”戎肆把东西捡起来扔在一旁,牢牢地看着她,“只是没有药,你会比较麻烦。”
虞绾音刚捧起桌上的补汤碗。
不确定他说得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趁此工夫多喝了两口补汤。
偶尔没忍住,多看了戎肆一眼。
正巧被戎肆发觉她在偷看他。
虞绾音故作不经意间收回视线。
戎肆却没有就此罢休,把东西放好就朝她走了过来,放肆随意地坐在她面前。
连他身下的座椅都因他的动作滑出一道粗糙的声响,“说说吧。”
虞绾音抿唇,“说什么。”
“说说,你想去哪,回什么家?”
虞绾音将汤碗放下,沉默了片刻后,与他确认,“你真的要跟我回去?”
“我不跟你回去,谁跟你回去?”
他话说得理所当然,但虞绾音听来有些心虚。
毕竟楚御也说过这种话。
先前这两个人,可是一个比一个能拴着她。
说什么哪也不许去,说要把她藏起来,说跑到哪都能给她抓回来。
她跑了,反而抢着要跟她回家了。
虞绾音这么看跑掉还是有用的。
就像是如果她说要拆窗,一般人不会答应。
但是她说要拆房子,他们就能答应她拆窗了。
虞绾音示意,“那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就非得有我吗?”戎肆皱眉,倚在旁边,看起来凶巴巴的,“我娶的又不是他们。”
戎肆不阴不阳道,“哦,你也不是非得有我。”
虞绾音喝了口清茶遮掩。
片刻的沉默后,她问了他和楚御一样的问题。
“你要跟我回家,难道要放弃你现在有的一切吗?”
“我现在有什么了,”戎肆不觉得他现在有什么东西,“领地都分了当地百姓管,是他们自己的又不是我的,我只派驻军帮衬,这些兵马日后解甲归田也能自己过日子。”
“我过我的,他们过他们的。”
虞绾音问,“那寨子呢?”
戎肆听着扬了下眉,“你是还想让我回去当土匪?”
虞绾音语塞。
确实。
从前那是不得已。
现在戎肆也没有带着一群人在山上过活的必要。
若是民间日子好过了,谁愿意一直做一个土匪。
在山里东躲西藏。
戎肆适时出声,“现在能告诉我,上安都没了,你还想回哪个家?”
虞绾音有一会儿没说话。
她将杯盏放下,才道,“鄯善。”
“鄯善?”戎肆看着她,“你鄯善还有个家。”
“嗯。”
戎肆舔了下后槽牙。
藏得挺深。
成婚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听说她鄯善还有个家。
“我母亲是鄯善的,她随公主和亲入中原,就留在了这里。”虞绾音轻转着手里的瓷杯,斟酌着将自己母亲家里的境况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