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作者:
沉筱之 更新:2025-09-09 10:10 字数:3866
奚家毕竟是奚家,明面上还是可以应付的。
“还有,阿织……仙子的状况不太好,到了景宁,让竹杌去请信得过的仙医为她看看。”
奚琴言罢,沉沉地闭上眼。
泯应了一声,见奚琴没有再说话,知道他此刻的全幅心神已用来对抗魔气,无暇再管其他。侍立的魔于是抚心一拜,如烟一般消散了。
同一时间,伤魂谷。
奚家的修士动作很快,不消一刻,伤魂谷中的天妖余息已被化散了一半,遍布痋山的尸身也快被拾捡齐全,这时,高空云端,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人身着襕衫,书生模样,手持一只状元笔,一人紫裙银链,眉眼清媚,正是楚家的判官与孟婆。
判官看向下方场景,勾了勾嘴角,无奈道:“看来你我来晚一步,没拿住那姜氏女的把柄,又让她跑了。”
孟婆不禁蹙眉,这谷中天妖余息之强,隔得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你确定这天妖是徽山姜遇所杀?”
判官手中的状元笔挥出几点墨渍,浓墨似在风中捕捉着什么,过了会儿,飞回笔尖。
判官仔细一感受,笑了:“剑意昂扬,除了她,还有谁?”
他说着,又一叹,“可惜有奚家为姜遇挡着,我们劫人不易,要是实在没法子,说不定要麻烦昭昭用一用美人计,跟奚奉雪讨人了。”
孟婆一听这话,面色一凉:“这是家主交给你的差事,与我无关。”
判官正要继续打趣,耳畔忽然听见细微的破风之音,他回头望去一眼,了然道:“看来不止我们一家被痋山的动静惊动。”
都不是局外人,都不是来凑热闹的,撞见难免尴尬。
孟婆长话短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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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浸骨的地方,也叫清心间。
到了景宁,奚琴一刻不曾耽搁,径自去了清心间。竹杌已等在洗骨寒泉边。眼下奚琴破入分神境,骨中魔气翻涌更甚往昔,好在浸骨一术,对施术者的修为要求不高,只需将泉针送入浸骨人的体内即可。
浸骨时,是心神最薄弱之时,魔气被一寸一寸剔去,记忆封印失守,难保不会想起一些过往前尘。
以往,奚琴会用山青山的记忆来压制,配合清茴香的香气,多少能捱过一时。
然而这一回,山青山的日子也变得苍白单薄,他苦撑片刻,神智还是被前尘淹没,这些日子零星拾捡起来的片段,被一根线串了起来,成了一段连他也说不清究竟属于谁的过往。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青荇山,山中竹影摇曳,晨曦微明,他掩上竹扉,负剑下山。
身后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主上’又有事要办?”
叶夙回身看去,问山抱剑倚在竹边,懒洋洋地看着他。
问山与他是师徒,师父在上,多数时候,问山称他“夙”,偶尔师父为老不尊,兴致来了,会戏称他“主上”。
“嗯。”叶夙道,“元离寻到了端木氏后人的踪迹,或有白帝剑的下落,我得去见持剑人一族。”
“端木氏避世多年,早已记不起远古往事。再说他们的族人,本就因剑受诅咒,此生肯不肯拿剑还两说,你这一趟,恐怕要白跑了。”问山道。
叶夙沉默片刻:“无论如何,但求一试。”
春祀负在身,他下了山,来到涑水畔。涑水浪潮涛涛,一株冬木下,有一个穿着玄袍,眉眼深邃坚毅的男子。
他是元离,玄鸟氏。
是跟着他的四个人中,最常伴他左右,也是他最信任的一个。
元离见了叶夙,步上前来,抚心唤了一声:“主上。”然后他道,“渡水南行,有一片妖山叫做痋山,痋山之中,镇守伤魂谷的慕家,正是端木氏之后。”
第102章 负剑行(二)
元离说, 端木氏这一任的族长叫做慕怀。
慕家镇守伤魂谷已有千年,族中规矩异常严苛,很少与外界接触。
也是近百年玄门兴盛,仙家之间多有往来, 慕氏偶尔会贩卖一些珍奇的妖丹、灵草, 外界才知道涑水之南有这么一个家族。
元离还说, 慕氏的实力,比之当今玄门大族不遑多让, 只是过于低调, 才名不见经传。
元离不知道的是, 叶夙其实听说过慕家。
剑修到了一定境界,能够感受到八方剑意。早年问山游历山河,路过痋山, 曾在那里捕捉到一丝异常凛然的剑气。
这剑气勾起问山的好奇, 他在涑水南岸逗留了小半年, 结识了好几个慕家人。
可惜,这些慕家人均未入剑道,那一丝剑气也越来越淡,问山于是怀疑是哪位先圣的遗泽, 未做深究便离开了。
这事后来被问山当作一则笑谈, 对叶夙提起,叶夙当时就留了心, 眼下听元离说起慕家来历,只觉师父不愧是当世第一剑尊, 对剑意的感知力,竟能越过神罚大阵的阻隔。
妖山的妖气浓厚,来到一处青檀密林前, 叶夙感受到神阵之威,他没有擅闯,叮嘱元离传音。
不一会儿,两侧巨木缓缓分开,当中出现一个法阵,一道光华闪过,一个人从阵中跨了出来。
此人一副冷颜,长发花白,他拄着一支青檀木杖,身披白袍,正是慕怀。
元离抚心行礼,称了一声:“族长。”随后简要说明来意。
慕怀听后,蹙了眉:“请我族人习剑?”
“是。”叶夙道,“当年众神归于九重天,白帝剑作为神物,想要留存人间,只能崩裂开来。剑袍、剑柄、剑刃,千年不知去向。神物无踪,难以寻找。幸而多年前,重君残相临世,教给我族一问剑之术。以此术成阵,可捕捉一丝白帝剑的剑气,取得剑气,寻剑便会容易许多。”
“不过,问剑之术,成阵至少需要三人,三人的剑术造诣,都需臻于化境。又因问的是神剑下落,三人中,至少有两人应与神剑有羁绊。除了青阳氏外,这世间唯有持剑人一族与白帝剑渊源匪浅,是故在下冒昧前来,请慕氏族人习剑。”
端木一族,在古时便铸剑为生,与剑相伴,及至端木纠试白帝剑,春神句芒赞其为“天生持剑人”,后来端木一族都被成为“持剑人”,而今入剑道,想必不难。
慕怀问:“青阳主上希望我族几人习剑?”
叶夙道:“不敢贪多,一人即可。”
慕怀听了这话,意外地看了叶夙一眼。三人成阵,他只求一人,这么说,他已找齐两人了?
他的目光落在叶夙身后的春祀上。
其实看到叶夙的第一眼,他就注意到这么把剑了,他问:“这把剑是青阳氏所铸?“
“是。”叶夙道,“从古籍上学得一些皮毛,不及当年端木氏铸剑术十之一二。”
不,慕怀想,是把好剑。
他没有多说,目光落在魏巍妖山,良久道:“你们回吧。”
这就是拒绝了。
元离一怔,当即想说服慕怀,叶夙抬手一拦,道:“族长可否告知缘由?”
慕怀一时没答,片刻后,他的眉心出现了一枚金色族徽,那是上古神文中的“罪”字。
“青阳主上可知道这是什么?”慕怀问,随后自行答道,“罪印。”
“这样的罪印,我慕氏每一个族人身上都有。”
“有罪印者,不得轮回;终生看守妖谷;除族长外,不得知其罪。这是神罚之言。”慕怀道,“但青阳主上有所不知,还有一点,神罚之言并未提及,此罪印,剥夺了我族与剑的渊源,我族人而今持剑,与凡俗庸碌之辈并无区别,再也不是古时的‘持剑人’。”
叶夙道:“当年浊气未能妥善封印,你我二族为此,已付出太多代价,而今既有一线生机,何妨一试?”
“青阳主上怎知我族不曾试过?”慕怀道,“千年来,端木氏负剑前往各处妖窟妖谷,不乏有人不信因果渊源,拿起过剑。但,神罚因剑而降,罪印因剑而生,凡人之力岂能抗衡?拿剑者,最后都不得善终,唯我伤魂谷慕氏一支,早早将剑封于禁地幽谷,才得以偷生至今。”
慕怀说着,看向罩住整片青檀木林的神罚大阵,慕家就掩藏其间。
“先祖过错,与我后人何干?而我族人,生于人世,永远无法知其宿命,又何其可悲?既然如此,我身为族长,唯盼我族人能安稳过完一生,有何不可?”
说罢,他松开木杖。青檀木杖悬立身侧,慕怀双臂交叉,合抱胸前,对叶夙行了一个端木氏的古礼。
“青阳主上高看我们,恕慕氏无法相帮。”
他是一族之长,肩负重任,从不轻言妄语。一言既出,金玉不移,拒绝得如此坚决,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叶夙的目光黯淡下来,与元离一同抚心回礼,刚要离开,慕怀却唤住他,说道:“听闻青阳氏曾得春神句芒真传,有治愈魂伤的能力,可是真的?”
叶夙道:“不敢托大,只能治愈轻伤。”
“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慕怀道,“慕氏一族,因有罪印,极易受魂伤。我有一小儿,魂伤颇重,已经苦熬多日。伤魂谷是妖谷,每逢春祭,妖气震荡,于魂伤恶疾影响极重,不知青阳主上可能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