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本来应该请许警官共进晚餐的，但是今天我也是临时起意，也确实不知道你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忙，时间有限，失礼了，还请见谅。”
  宋志骏说着，又笑了笑，“许警官不爱喝茶吗？”
  “很少，凉白开方便。”
  “那你真该尝尝这茶，是言奚最喜欢的……”
  宋志骏端起茶喝了一口，见许哲南不动，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不过，那丫头只是瞧着这茶泡出来的样子好看，经常是泡一杯放在那里就为了欣赏，一口都不喝，泡到她觉得不好看了，就整个倒掉，我的那些好茶差不多都是被她这样浪费掉的……”
  许哲南的目光落到自己面前的这杯茶上，道：“伯父，您有话不妨直说。”
  “许警官应该很奇怪为什么我们没见过，我却能一眼就把你认出来吧？因为，从外表上看你确实是言奚感兴趣的那类型男人。”
  “伯父，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来也是惭愧，在言奚最需要父母关怀的年纪，我和她妈妈离婚了，之后因为我们的工作都太忙，也都没怎么管过她，到了想尽一尽责任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有点晚了，所以她现在这个性子，也不能全怪她。”
  “言奚从来没跟我说过您的身份。”
  许哲南在名片上第一眼看到“振尚药业董事兼副总经理”的时候，他是很震惊的，和宋言奚在一起几个月了，竟然从没想过要问她关于她父母的事，更没想过她是这样的家庭出身。
  “我这个女儿吧，从来就不想和我扯上什么关系，好像有我这样的父亲丢了她的脸了，所以她不告诉你很正常，你也别怪她......如果不是从小耳濡目染我和她妈妈关系破裂，闹得鸡飞狗跳，她现在也不会有不结婚也不生孩子的想法……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只想找顺眼的男人陪她玩，而不是找可靠的丈夫过日子。”
  许哲南的目光倏地颤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吃惊，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宋志骏看到许哲南的反应，了然地一笑，又抿了一口茶，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作为父亲，我现在只能想方设法地弥补以前对她的亏欠，同时也不希望她继续这样任性下去，在害人害己的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
  听到这里，许哲南才算是明白了宋志骏来找自己的真正意图，久经商场的老谋深算，就连逼分手这件不体面的事也能做得如此体面。
  “伯父，您今天来找我，言奚知道吗？”
  “这重要吗？”
  “对我来说，重要。”
  宋志骏收起笑意，像是点了下头。
  “许警官，我就直说了吧，言奚从小就没吃过一点生活的苦，离开家自己租房过日子不过也只是图个耳根清净能玩得更自由罢了，她不会去想未来会有很多难以解决的现实问题挡在你们面前......虽然她为了和我赌气不走我为她铺设好的路非要和你在一起，但做父母的却不能不为儿女的长远考虑，你说是吧？”
  “这样的话，您应该直接去和言奚谈。”
  “言奚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我说什么她都是当耳旁风，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也是不会来打扰许警官的。”
  “这么说，您刚才说的已经为言奚铺设好的路，还没有问过她？”
  “许警官，有些话我认为还是点到为止吧……其实，你和言奚之间有几分真情实意，你们心里都清楚，你也不是只想‘活在当下’的人，何必跟着我那个不懂事的女儿胡闹呢？”
  许哲南颔首垂目，陷入了沉默。
  片刻过后，他缓缓抬起头，笑了笑，“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说的话我也都记住了，但是，这件事上选择权在言奚，我尊重她的选择……”说完，起身对宋志骏点了点头，“我到时间要去工作了，这两杯茶的单我已经买过了。”
  刚转身，就听得宋志骏又说：“许兆生，这个人你认识吧？”
  许哲南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宋志骏，神情愕然。
  宋志骏呷了口茶，继续说：“别误会，我没有私下调查你，许兆生是我们公司上个月刚招进的那批送货司机之一，前天他私自偷运仓库的货出去倒卖，因为金额不算大也及时追回了那批货，考虑到没有损失也为了公司的声誉，就暂时没有报警，只是启动了内部调查程序......本来这种小事都到不了我这里的，但他到处吹自己有个警察儿子，我就好奇了，稍微地翻了一下他的入职档案......现在我有点为难了，许警官能给我个建议吗？到底要不要报警？”
  许哲南注视着宋志骏，沉默良久，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走了。
  透过大玻璃窗，宋志骏看着许哲南出了茶楼，慢慢走远。
  收回目光，看向对面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还在冒着水汽的茶，眉头逐渐紧皱。
  原本以为几句话就能简单解决的问题，没想到许哲南不买账，看来还有得费心了。
  天黑得愈发深沉，还下起了雨。
  下班后，许哲南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岳阳路，看着街道对面的摩托车维修摊，已经很久没有开业了。
  卷帘门关着，下面一拳高的缝隙里透出了灯光，还有电视机里播放着球赛嘈杂的声，以及一个男人用粗话咒骂的声音。
  许哲南迟疑片刻，敲敲卷帘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拉起来，男人的嘴里还在极不耐烦地骂骂咧咧。
  “谁啊，这大晚上的，哟，这么大的雨啊……”男人看清许哲南的脸之后，诧异地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听说你偷运振尚仓库的一批药想去卖钱？”
  “听谁说的，我没有，他们陷害我！”
  许哲南急促地吐了口气，冰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许兆生，我以为你终于肯正经找个工作，结果狗终究是改不了吃屎，打架斗殴，聚众赌博，再加上盗窃，说吧，还犯了什么事，杀人放火还是奸淫掳掠？我正好来帮你算算判多少年。”
  许兆生有些心虚地支吾了一会儿，“我只是欠了钱，真没偷东西啊……哲南，我知道你恨我恨到巴不得我早点死，但是也不能这么冤枉你的亲爹吧？”
  许哲南冷笑，“既然是‘亲爹’就安分点，不要连累到我，也别到处跟人打听我妈的事，以后你牢底坐穿也好，曝尸荒野也好，麻烦你不要再到处说我是你儿子，我们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
  许兆生垂头，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不会连累你做不成警察的。”
  许哲南戴上帽子，裹紧雨衣掉头冲进了雨幕中，一口气跑出了很远，才停下来慢慢走着。
  密集的雨点夹杂着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许哲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刚才被愤怒和羞愧填满的大脑渐渐冷静了下来。
  手机响了一声，宋言奚发来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外面风雨肆虐，是该回家了。
  巷口，宋言奚撑着伞探头张望，雨中的她冷得直跺脚。
  快十二点了，许哲南还没回来，不回消息不接电话，看着前方因为下雨而显得更加漆黑的夜幕，宋言奚心里莫名焦躁。
  终于，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步履踉跄地跑了过来。
  确定是许哲南之后，宋言奚小跑着举伞上前给他遮雨，许哲南抖了抖浑身的水，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泡的，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
  “这么大的雨怎么站在这里啊？”
  许哲南从宋言奚手里接过伞，另一手握住她的肩揽进怀里，摸了摸她稍有湿润的头发，“冻坏了吧，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宋言奚沉着脸，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搂着，上了楼。
  洗完澡，两人互相擦着头发。
  宋言奚看着许哲南那张依然没什么血色的脸，擦着擦着，忽然就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来，又觉得这样多愁善感很不好意思，于是抱着他的脖子，把脸迈进他的颈窝里，想把眼泪蹭干。
  “怎么了？”许哲南的语气一如既往轻柔，“手机进水了没接到你的电话，生气了？”
  宋言奚摇摇头，抬眼看他。
  “小时候港片看多了，每到这种天气我总会脑补什么雨夜屠夫，变态杀人狂什么的，就那一个小时，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呢？都多大年纪了想象力还这么丰富，咱们西海市的社会治安这么好，你还是警察……哎，我一无聊就是爱胡思乱想，你回来了，我立马就没事了，嘿嘿……”
  听着宋言奚语无伦次的话，许哲南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拥住她，吻上她的唇。
  “言奚，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第59章 ：不期而至的现实（2）
  “我也想问你，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宋言奚并不是个很敏感细心的人，但许哲南偶尔的失神，一瞬的恍惚，她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心里刻意地忽略了过去，但某些时候总会倔强地重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