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1月22日，今天他毫无征兆地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巧合？
  许哲南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要回答的意愿，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手上还在机械地继续着擦拭她头发的动作，反复了很久，久到宋言奚都以为他中了某种咒夺去了他的魂。
  有那么一刻，宋言奚感到那个逝去三年的灵魂满怀不甘地漂浮头顶上，无声无息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这是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剧情？
  许哲南放下毛巾，拿出吹风机，轻轻捋起宋言奚的发梢，开了最柔和的那一档热风，慢慢地吹着。
  宋言奚微微低头，默默的配合着他，没有继续追问。
  吹风机的白噪音，加上温热的柔风，不一会儿，宋言奚便昏昏欲睡，头点了几下，靠在了许哲南身上，眯着眼睛吧唧了几下嘴，“困了，不吹了。”
  许哲南关掉吹风，摸摸她头顶，似乎是在试探头发还湿不湿。
  宋言奚仰起脸，这个角度是逆光，看不清头上这张脸上的表情，她想了想，话到嘴边又咽下。
  关于明天是什么日子，他不说，可能只是不愿意说，她也不问，可能认为没这个必要特地提起，又可能就是不敢问。
  既然直接问说不出口，那就旁敲侧击一下？
  “明天还是这么忙吗？”宋言奚试探着问道。
  “白天巡逻，晚上应该没有定点执勤了，可以早点回来。”
  许哲南回答的时候神情自若，至少看起来一切正常，宋言奚也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就缩进了被窝里，习惯性地钻进他的臂弯抱住，吻他的侧脸。
  “你怎么会那样问我呢？”
  “没什么，可能是我对自己没信心吧。”
  听到这话，宋言奚的眉眼随着嘴角一翘，笑起来，“哦——原来是怕我不要你了呀？有危机感了呀？”
  许哲南淡淡一笑，“是啊，突然觉得配不上你了。”
  “男人不都是普通又自信吗，你怎么还自卑起来了呢？”
  宋言奚娇笑着扑到许哲南怀里，吻他的唇角，手掌覆在他的胸膛上游移，偷偷地，慢慢往更下面探去。
  许哲南一动不动，只是躺着，默默地看着宋言奚，欲言又止。
  没有反应？平时没有这么难撩啊，今天是真不在状态么？
  宋言奚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往上挪了挪，够住许哲南的耳朵位置，轻轻咬了一下。
  这时，许哲南突然起身，握住宋言奚手腕不让她继续。
  “今天，你爸爸找我了。”
  “老宋？！”
  宋言奚动作一僵，满脸笑容逐渐凝固消失，脸色也沉了下去，“他找你干嘛？”
  无论什么时候，宋志骏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个扫兴的存在，非常影响心情，影响到什么心情都没了。
  “老宋……他是你爸爸，叫得这么社会真的好？”
  “爸爸叫不出口，从小就这毛病。”
  “你们关系不太好？”
  “不是不太好，是太不好，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我都改姓了……哎，不如我跟你姓吧，就姓许，许言奚，哈哈，听起来不错！”
  “跟我姓的话，得嫁给我。”
  “……”
  宋言奚嬉笑的表情顿时一僵，眼神凌乱地闪了几下，移向一旁。
  许哲南的目光黯了黯，随即又笑，“我也不想姓许，你不用想这事了。”
  宋言奚不太自然地扯起嘴角，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连忙转移了话题：“呃，老宋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找到你啊......”
  “如果不是他找到我，我还不知道我女朋友竟然是来体验生活的白富美。”
  “注意准确用词，不是体验生活，这就是我的生活……不过你说对了三分之二。”
  “什么三分之二？”
  “我是白、美，让人一见难忘……”
  宋言奚双手捧腮，嘟起嘴笑，“你知道吗，上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踢足球不小心砸到了我的头，用了他一年的青春赔偿我，对我念念不忘呢。”
  许哲南似笑非笑，“因为砸坏了你的脑袋而坐了一年的牢，换谁都会念念不忘。”
  “讨厌！你对浪漫过敏吗？”
  宋言奚捏起拳头故作嗔怒地打了许哲南两下，重新缩回他怀里，敛了笑意，认真地说：“许哲南，不管老宋还是别人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老宋是老宋，宋言奚是宋言奚，这样就够了。”
  许哲南似乎叹了口气，“血缘......到死都是分割不了的，即使再不愿意和那个人扯上关系，也是无能为力的吧。”
  宋言奚又是一怔，许哲南今天回来之后到现在整个人就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怪异，从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开始到此刻，他的语气仿佛是有感而发，莫不是……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宋言奚立刻紧张起来，“老宋恐吓你了是不是？要你离开我是不是？”
  许哲南低下眼，目光悠悠散落在宋言奚的脸上，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他的眸子里，黑得深邃不见底，又有些朦胧看不清。
  沉默半晌，他笑着揉了揉宋言奚的头发：“就随便聊聊，作为父亲想了解自己的女儿在和什么样的人交往，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老宋的，我是……就不想他对你评头论足，更不想他来对我指手画脚。”
  “我知道......言奚，或许你爸爸的行事方式是你接受不了的，但我能感觉到，他是很爱你的。”
  “……”
  宋言奚这才发现，许哲南向来不动声色，心里却如一面明镜，什么都能看透，却又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心底最深处的某个东西隐藏起来，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前她懒得去懂，而现在她却迫切地想要看到，看懂。
  “好晚了，睡吧。”
  许哲南关了灯，搂过还在发呆的宋言奚躺了下去，给她裹好了被子便自顾闭上眼睡了。
  雨声淅沥，夜却显得愈发静谧。
  宋言奚还在思考着许哲南刚才说的话，但愿真的就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切无事。
  第二天，又是一个寻常而又忙碌的上午。
  6床叶琪的子宫肌瘤确诊为良性，但因为太大，需要手术摘除以免影响胎儿发育；12床二胎产妇郑晓芸，瘢痕子宫外加胎盘前置又有早剥的迹象，入院便被列为了高危。
  但与13床的王兰相比，这些产科日常幺蛾子都显得再稀松平常不过了，因为王兰是个有轻微精神障碍的人，病情时好时坏，她怀的双胞胎其中一个已经胎死腹中，但她却怎么都不肯让医生检查，更别提做手术了，这样拖着时间一久情况就变得严重起来，因此下面的县市级医院都不敢轻易接收，只得一层一层地转了过来。
  由于情况过于特殊，也不能让她和别人同病房，便在走廊靠墙那头单独安了一张床将王兰安置了下来，由护士长亲自牵头，宋言奚和王楚楚共同负责。
  王楚楚翻着王兰的病例档案，叹道：“给她吃药她把药瓶子全给扔了，人就成天躺在那不挪窝，谁说她她就骂谁，谁动她她就打谁，话是完全都听不懂啊，我就纳闷了，她这种情况是怎么怀上孩子的？”
  “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对，应该去问那个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还有她那一家子，明知道是这种情况还让她怀孕，不但害了她本人，害了下一代，连带着还害了全家，看她家境也不好，她公公婆婆估计也不想给她花钱做手术，就知道求医生打点麻药开刀把那死胎取出来了事，可怜啊……”
  宋言奚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想太多而久久没能睡着的缘故，从早上起床到医院就一直感觉头有些昏沉，现在临近中午时分，仍不见好。
  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进来了一个电话，宋志骏。
  “老宋，我正想找你呢，你干嘛背着我去找许哲南？”
  宋志骏沉默了两秒，没有回答宋言奚的话。
  “言奚，下周末全省医药行业新春酒会，你能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陪爸爸去应酬应酬吗？”
  宋言奚不由得怔了怔，宋志骏今天的语气和平常不大一样。
  “老宋，你没事吧？被绑架了？你用暗号小声告诉我……”
  “说的什么话？就盼着爸爸有事是吧？”
  “你一向不都是直接下通知下命令的吗，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还征求意见了？再说了，你不是还有童彤吗，再把我带上，别人都不知道谁才是你闺女吧？”
  “行了，别贫了，到时候能不能去都回个话，我好让他们安排时间。”
  放下手机，宋言奚越想越觉得，这一通电话哪儿哪儿都各种不对劲。
  自打有记忆以来，宋志骏那说一不二的霸道总裁范就跟他那满是高级发胶的三七开发型一样，从未有过丝毫改变，五十多岁了突然就转了性子，变了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是糖衣炮弹，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