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则是浓密的雾，或许还有结界，但红鸾现在没有灵力，无法探查。
  额心传来钝痛，这种虚弱的感觉让她想起自己才到禁崖的时候。
  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带着惊讶，红鸾闻声去看时，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已经小跑着过来搀起了她，担忧地问：“红鸾姐姐，你怎么摔倒在这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红鸾看了看她的脸，不认识，没印象。
  但她闻得出那股甜甜的花香，小仙身上也是这种味道。
  红鸾摇摇头：“没事。”
  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幻境吗？
  小姑娘力气挺大，像是认识她很久了，跟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单纯的心事——
  “阿风和阿齐又偷偷跑出去玩了，他们根本就不把蓉姨的话放在心上！”
  这是告状。
  “红鸾姐姐一不在家里吃饭，阿厨就连甜辣酱都不拿出来了，我也要吃的呀！”
  这是抱怨。
  “我也好想好想跟着姐姐出去玩啊！姐姐下次出门也把我带着好不好嘛？”
  这是撒娇。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家主让姐姐一回来就去见她！”
  这是正事。
  红鸾正想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打探一下这是哪里，家主是谁，叫她去做什么，斜前方就传来一声轻呵：“小玉，你又在干什么？”
  小玉吐了吐舌头，扭头就跑。
  红鸾：“……”
  至少也该透露一下面前的人是谁吧？红鸾开始思考没有灵力的自己在幻境里会不会死。
  毕竟在之前的幻境，她都只能算是一个旁观者，从没像现在这样融入其中。
  而且还没有自保之力，也不知何时恢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红鸾在这里并未感受到恶意和威胁，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但走过来的美妇人面容和善，语气也很好，笑着对她说：“快去吧，家主已经在等你了。”
  问题来了，她要怎么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里选出一个正确的方向呢？
  红鸾顿了顿，提步时脚下一软，半真半假地跌了下去，但还没倒地就被美妇人扶住了。
  “怎么了？”美妇人话音带着关心。
  红鸾低垂着眼，微微抿唇，难言二字几乎写在脸上，但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脑袋替她开口了：“蓉姨，姐姐这次好像很严重，刚才在外面还摔了呢！”
  原来这就是蓉姨，红鸾往小玉瞥去一眼。
  “是反噬？”
  蓉姨没再管小玉，眉目凝重，压低了声音问，“还是祖地的力量又不受控了？”
  红鸾飞快地思索着这几句话，然后将事态控制到最小：“只是有些晕眩，已经好多了。”
  蓉姨松了一口气，也没放手，扶着她往前走，大约是要去见家主。
  红鸾同样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花香，她们都是魅魔，那她自己呢？
  “别怪蓉姨多嘴，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和家主怄气也没有意义。”蓉姨觑过来一眼，见红鸾脸上没有不耐烦，才继续说下去，“她毕竟是你的姐姐，相依为命那么多年。”
  蓉姨说着叹了口气，“你一声不吭去祖地呆了两个月，家主其实日日都惦记着你。”
  红鸾沉默地听着，没乱说话。
  幻境呈现出的是一个避世而居的家族，背后有力量不稳定、需要镇压的祖地。
  蓉姨似乎是家族里比较亲近的管家，不知什么样的家族会与魅魔关系如此密切。
  雕花门扇被轻轻推开，漏出几缕光亮，蓉姨停在门口，示意她独自进去，红鸾迟疑一瞬后步入门内，抬眼去看坐在屋里的人——这个家族的家主，也就是“她”的姐姐。
  姐姐不是魅魔，然而，红鸾的视线并没有在那张精致娇美的容颜上停留太久，她不自觉地被姐姐怀里熟睡的孩子吸引。
  像有惊雷猝然闪过，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让她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红儿？”
  涂云见红鸾一动不动地盯着孩子，便起身把孩子抱到红鸾面前，想让她们多亲近亲近。
  “她好可爱，对吗？”
  涂云望向孩子的目光充满怜爱，就好像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珍宝。
  红鸾没有挪开目光，乌沉的瞳眸深处却有一道意味不明的金光就要不受控制地溢出。
  “不要！”
  涂云连忙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要用祖地的力量去看她，她还那么小！”
  红鸾立时闭上眼，眉头紧锁，感觉眼底一片刺痛，她轻轻握住涂云的手腕，许久后才睁开眼，孩子已经被“她”的姐夫抱到了另一边。
  被握住的掌心新添一道烫红的伤痕，回想那股莫名的祖地力量，红鸾眸色微凝。
  涂云的神情有些尴尬，她抽回手，有明显扯开话题的意思：“你之前突然就走了，一走就是两个月，祖地可有什么异动？”
  红鸾摇了下头，沉默。
  面对这样冷淡疏离的态度，涂云反而感到歉意，她转眸看向另一边自己熟睡的女儿，语气温柔：“她还小，不过等她长大了，就能和你一起镇守祖地了。”
  红鸾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扯开话题，又为什么会有那种抱歉的表情。
  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起伏的心绪一时半会似无法平息，她没有再去看那个孩子，盯着地面放空了片刻后，声音很轻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涂云惊讶地抬起眼，星星点点的笑意从那双清澈的瞳眸里溢出来：“阿昭，她叫涂昭。”
  第34章 故事三
  她叫涂昭。
  “红儿。”涂云碰了碰她的手臂, 问得很小心翼翼，“你还生姐姐的气吗？”
  “没有。”红鸾轻声回道。
  “阿昭是被祖地选择的孩子，我——”
  涂云的话语在红鸾望过来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她想起她们曾经的争吵，于是巧妙地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你既然回来了, 咱们一家人明日便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我让蓉姨和阿厨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说完, 涂云又想起什么，去柜子里取出一只锦盒递给红鸾。
  “我给你做的新衣裳，你回去看看喜不喜欢。”涂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那种来自亲人的真切喜爱与关心让红鸾几乎不敢去看,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冷, 涂云却没有觉察，握着她的手继续开口，“祖地既然没有异动, 那这次就在家里, 和姐姐一起过年好吗？”
  红鸾眼睫轻轻颤抖，沉默地点着头, 涂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 以为她是在祖地镇守两个月累到了，连忙催她去休息。
  门外, 蓉姨已经走了。
  庭院里安安静静, 红鸾关上门后，在墙边缓慢地蹲了下来, 她头脑一阵阵抽痛, 耳边传来屋里清晰的对话声。
  “红儿真的不怪我了吗？”涂云还在担忧。
  男人笑了笑：“她刚才不是说没有？要真生气，以她的性子, 就不会回来了。”
  “峰哥。”涂云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显得十分失落，“你当初也不想我留下阿昭。”
  百里峰把熟睡的女儿轻轻放到摇床上，语气有点无奈：“我是担心。”
  “——阿昭的出生切断了你和祖地之间的联系，你却总说她是涂氏一族的希望。”
  “难道将来，也让她和阿煦一样吗？”百里峰语调低缓却沉重，点着灵力为她消去掌心的红痕，“阿云，他们现在还没下手，就是因为涂氏没有孩子。”
  “是。”涂云冷笑一声，“他们就是想让涂氏绝后，卑鄙无耻。”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要消亡在这世间？他们放过了我们十年、二十年，可灵族生命漫长，我们难道要一直指望着他们残存的那一丁半点的良心过活吗？那把刀横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涂云压了压话语里的怒意，问：“峰哥，你觉得他们会一直放过涂氏吗？”
  百里峰沉默。
  红鸾也沉默，她不是很能理解涂氏此刻面临的困境，更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次的幻境对她压制太大，她几乎是猛攥着指节，才保留着岌岌可危的清醒。
  百里峰没有沉默太久，他知道涂云说的是事实：“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涂云没再开口。
  然后是长久的无言，就在红鸾以为事情到此结束，该及时离去时，一个熟悉的名字唤住了她的思绪。
  “阿云，我看到你给黎清写的信了。”百里峰话语有片刻停顿，委婉中带了些微妙的不赞同，“她如今已破镜为圣，又是太一的天枢尊者，即便你与她少时交好，但时隔多年，你能保证她还站在你这一边吗？”
  “她会的。”涂云语气放松了些，“阿清和他们不一样，而且她已是圣者，便更不会对涂氏有所图谋。”
  “你倒是信她。”百里峰无奈地笑了下，欲言又止地开口，“有件事我也是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