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
晏氿 更新:2025-09-10 08:19 字数:3296
陆清远把他的试卷册扔到桌上,又在他旁边抽出把椅子坐下来。
陈安楠也不敢顶嘴,因为哥哥这会儿正生着气,搞不好会被罚两张试卷。
他只能哼哼唧唧的趴在桌上开始念题,一道题念三遍,念得心不在焉,陆清远没理他,又拿出张空白的纸,对着英语题开始写起来。
笔尖沙沙磨响在纸张上。
这个点,玄武湖的主道上有很多遛弯大爷,他们大清早遛鸟,晚上就捧着茶壶散步,一把宜兴紫砂壶被养得水光润滑,屁兜后面的收音机放着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
月光流淌在他们身上,将背影徐徐拖长,蝉鸣声叫嚣着扑入浓黑的夜,从二楼的窗户看,能看见很多小飞虫啪啪撞着路灯。
陈安楠做题做的几欲昏死,直到十一点多,他才堪堪完成两页。
楼下开门声又一次响起,没过多久,有人推开卧室的门,探出半个脑袋,愉悦的问:“刚刚进门打了两个喷嚏,来,让我看看是谁在想我?”
陈安楠听声音就知道是叔叔回来了,但他现在做题做得想死,耷拉着脑袋不想说话,陆清远也只是忙着手头上的事,压根没工夫搭理他爸。
这气氛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陆文渊见怪不怪的“呦”了声:“咋了?两位冤家又吵架了?”
说着,也抽了把椅子反坐下来:“来,叫我看看怎么一回事,谁对谁错,我来批判下,快快,有委屈的赶紧上奏!”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安楠确实觉得委屈,他不想做数学试卷,但是导致他委屈的原因是他撒谎了,这理没地儿可说,一看到还有两页没写,他就想哭。
“没有吵架。”陆清远淡淡地说。
“真假的?”陆文渊忽然俯身凑近陈安楠,脸凑过来,“我怎么瞧着这个快要委屈死了?”
陈安楠笔尖一顿,赶紧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不叫别人窥探自己的情绪,声音都闷在里头:“才没有!”
陆文渊被逗得不行,觉得他家崽崽还是孩子心性,跟永远长不大似的,好玩着呢。
他把宵夜搁到桌上,颇为善解人意的说:“行了行了,别学了,先吃点东西。”又故意用一种老家长的口气说,“小陆啊,别把孩子看那么紧,这都几点了还写。”
陈安楠没有哥哥的命令不敢吃,只埋着脸,瓮声瓮气的说:“我也没有很饿。”说完,又抬起半边脸,悄悄地看一眼,再看一眼。
陆清远仍旧在低头写题,没说话,只是抬手把那碗宵夜推他面前去了。
“给我的吗?”陈安楠装作不懂的问。
“不想吃就接着写。”陆清远说。
陈安楠得了便宜还卖乖,都不等哥哥把话说完,立马就端着碗跑出去了,生怕迟一秒对方就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夜宵是马祥兴的凤尾虾,河虾去壳炒的鲜嫩,陈安楠很爱吃,陆文渊帮他把豌豆挑出来,叫他慢点吃,又进屋去问陆清远吃不吃,陆清远笔尖没停,说不吃。
等陈安楠吃饱喝足后,指针已经滑过了十二点,他忽地想起——明天要交的英语习题册还没写!
他慌里慌张的跑回房间,陆清远已经不在了。
陈安楠把卷子推到旁边去,要扒拉英语册的时候,突然发现哥哥刚刚坐的位置上,竟然好整以暇的摆着他的作业。
摊开的习题上面,被人用铅笔圈圈点点出每道题考得语法,划分出主谓宾,变化形态,该背的要点都被整整齐齐的写在空白的纸上了,以及最最重要的答案。
陈安楠盯着草稿纸,心里叫嚣着答案!不用明早去抄别人的了,又可以晚起十分钟!
夏日的晚风从纱窗里吹来,掀动纸张的一边,露出结尾处,那行瘦而潦草的小字——下不为例。
这件事在陈安楠心里自以为被翻了篇,完全没想到陆清远因为察觉他早恋的事情,好久没有松懈下来。
他感觉自己心里像种下了一粒种子,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而无限膨胀着。
陈安楠每天早上都是和哥哥一起上学,他们初中部原先和高中部并不在一个校区,因为初中部临时扩建,才和高中部合并校区,后续又为了统.一教学时间,初中部的作息几乎都是和高中同步,除了晚自习。
所以,陆清远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盯紧陈安楠。
当陈安楠看到前面带着红袖章检查记分的人,居然是陆清远时,他足足愣了好几秒。
同时愣住的还有专门检查初中的纪律委员:“学长,你好像不是检查初中的。”
陆清远没说话,只是目光微斜,那位纪律委员立马扭头说:“哎呀,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我马上去检查高中。”
陈安楠:“……”
陆清远确实是个冷淡沉闷的人,虽然他模样并不逊色,五官深邃,下颚线利落漂亮,但偏偏一双微挑的眼睛在看人时,充斥着审视的压迫感,这会让人觉得他是阴沉沉的,不大好接触。
陆清远就这样,带着红袖章,没事就去初中部记分,而且他还特爱记初一(5)班的分。
以至于初一五班的同学都有点杵他了,因为这位学长不苟言笑,扣分又严谨的样子实在吓人,他们好多回都怀疑是不是班级里有人惹到高中部的人了,在暗地里实行打击报复。
只有陈安楠不为所动的趴在桌上抄歌词。
近乎透明的薄纸覆在歌纸上面,他认真的一笔一笔描着上面的字体,后面女生又在说她求她妈给买了张限定版的黑胶唱片,下次请陈安楠去家里听唱片。
陈安楠兴冲冲地说“好呀好呀”,完全没留意外面那双眼睛在默默盯着他。
就这样,陈安楠简直如同一根弹簧,压力之下,必定弹性无限。
饶是陆清远就差没24小时把眼睛长在他身上了,连手机都没收了,他还是有办法跟他的“小女友”取得联络,甚至有一回还偷跑网吧被教导主任逮住了,洋洋洒洒的痛批了两节课。
陆清远有好几次都看见陈安楠站在操场上在和那个小姑娘说话,说到兴起处,还会捂住脸,歪着脑袋笑,午后的阳光,碎金一样的剥落下来,刺得人眼睛微痛。
就当陆清远实在忍受不了,准备开诚布公的找陈安楠谈一谈时,家里却又发生了件大事。
那天晚上,陆清远下了晚自习到家,远远就看见自家房子飘着缕黑烟。
他吓了一大跳,以为房子着火了,想到陈安楠还在家里,站起来把脚踏板蹬到起飞,气喘吁吁的冲进院子里,才发现是陈安楠蹲在地上用搪瓷盆烧东西。
火苗贪婪的舔舐着丢进来的纸张,在夜色里撩得很高,映照出陈安楠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他安静地蹲在那,呛了满面灰,活脱脱成了小花猫的样子。
陆清远心里蓦地一跳,把自行车往墙根一丢,冲上去把人拉起来问:“你怎么了?”
陈安楠却不肯起来,他哭得很忧伤,抱着自己的膝盖,抽抽搭搭地说:“塌房了……”
“啊?”陆清远抬头看眼身后好端端立着的房子,抹了把冷汗,耐心问,“房子哪里塌了?还是你们初中部塌了?地震了?你有没有事?”
陈安楠细细的浅青色血管在薄薄的眼皮上颤了颤,抬起双湿漉漉的眼睛,抹抹眼泪,说:“哥哥,如果你很喜欢的一个人——”
“我没有喜欢的人。”陆清远打断他。
“好吧……”陈安楠换了个措辞,还沉浸在自己悲伤小世界,两只手撑着下巴,“如果你很在意的人,背着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会原谅他吗?”
陆清远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他也代入了下,如果以后自己的女朋友背叛了自己,那他绝对不会原谅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陈安楠问这个问题,难道也失恋了?
看着又烧东西,又泪流满面的陈安楠,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隐忍了一段时间的情绪终于爆发,陆清远痛批的话都已经冒出嗓子眼了,谁料还没吐出来,陈安楠却突然抱住了他。
“哥哥……呜——”他两只手搂着陆清远的腰,把脸埋地很深,那淌下的眼泪混着黑灰蹭了陆清远满怀。
哥哥的校服是宽大的,看似遮得严实,实则两侧空荡的厉害,挨近时会有洗衣液的淡香。
明明都是一样的洗衣液,但是哥哥身上的味道永远带着温度,陈安楠抱着他,会有种很温柔和安全的包裹感,他从小就喜欢这样。
陆清远涌到嘴边的责骂终究是没有落下来,他抬起只手,摸了摸陈安楠的脑袋,说:“失恋也没什么的,这个年纪谁都不能保证一辈子。”
陈安楠闻言顿了下,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半天,张张嘴问:“追星失败算失恋吗?”
“……”陆清远沉默了会儿,脑子里那根弦像是被拨动了,说:“你说得塌房,该不会是你偶像塌房了?”
陈安楠想了下,说:“要是学校塌房了我也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