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晏氿      更新:2025-09-10 08:19      字数:3304
  “我看电视上说老白金挺管用的,我要不给叔叔买点好了,你说买十盒够吗?”陈安楠踢踢被子,手悄么声往陆清远睡衣里塞,还没动两下,被一把抓住了。
  “又乱摸,”陆清远警告,“不准乱摸。”
  “不不不不不,”陈安楠闭着眼,“给捂捂。”
  “再乱动就不给捂了。”陆清远抓住他的手,只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如果不抓着,陈安楠就会偷偷往上伸,这小孩手极不老实,总喜欢玩他的豆豆,还以为他不知道。
  陈安楠的指腹上面有茧,给摸了,任凭陆清远定力再好也捱不住,每每这时候,他就要把陈安楠推到另一个被窝里,让他老实睡觉。
  陈安楠每次被推开就很委屈,不停地问“怎么啦怎么啦”。
  “你太烦人了。”陆清远说。
  陈安楠被说了,就撅着个嘴,背着他睡过去了。
  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在黑暗里瓮声瓮气地说:“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变魔鬼,小气鬼喝凉水,娶个老婆四条腿,小气鬼喝凉水,生个儿子没大腿,小气鬼喝凉水……”
  陆清远:“……”
  小孩赖在人家的卧室里嘴巴一张一闭的说话,念经似的。
  陆清远像是没听见,半天都不接茬。
  陈安楠边说边偷着在被窝里,把自己的一只手朝后摸摸,再摸摸,啥也没摸着。
  倒是手腕突然被抓住,紧接着腰被扣住,整个人蓦地被重力往后一扯,撞到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陈安楠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回是真的不敢乱动了,他抠抠手,清晰的感觉到有东西顶着自己腰臀了。
  “行了没?”陆清远冷冷的抛下句话。
  还好晚上关灯了,陈安楠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灼热,贴在他脑后,挨着耳朵根,痒痒的。
  陈安楠嘴巴抿抿又张开,小声说:“那个,你要不往后挪点呗……”
  “我就不挪。”陆清远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带着点羞愤欲死的精神。
  “……哦。”
  陈安楠讪讪的,手指头在床单上磨来磨去,这下终于肯老实了。
  男孩子对这类都敏感,很容易就能知道是什么,他动动屁股,自己想往前挪,结果被陆清远死死搂住腰,半分挪不动。
  “不准动。”
  “哦……好吧。”
  陈安楠乖乖的不动了,只是默默收紧了自己屁股缝,两个人都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蜷缩着,陆清远觉得脸热从脖子往上飞速蔓延,脸腾地吓红透了,像熟透的果子。
  陈安楠的害臊劲在胁迫下一点点回归,吭哧吭哧地把被子一点点拽上来,把脸埋进去。
  真是羞死人了!
  经过这一晚上,陈安楠再也不敢乱摸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实很多,跟块砖头似的,睡得板板正正,搞得陆清远都有点不习惯。
  他不习惯的事也不仅仅于此了。
  陆文渊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陆清远看着父亲每天接到电话后就从家里离开,很晚才回来。
  他那副神情不知道为什么,让陆清远想到了被钉在标本里的昆虫,表面还是鲜亮的,内里却早已腐朽了,精气神全无。
  在这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等日子彻底归于平静,陆清远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文渊这几年,因为升职到历史学院的副院长,课比过去少了很多,但每回只要他来讲课,阶梯教室里基本上都是满座的,很少有学生会缺席。
  陆文渊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他的学历好,能力强,性格从容又温和,讲课幽默生动,是很多女助教和老师的倾慕对象。
  他虽然离异,但与生俱来的温柔和体贴却远超同龄男人,时常被别的老师私下调侃“有些好茶,第一遍是要被倒掉的”。
  他的阅历似乎只会使他的韵致愈发丰厚,学生们无外乎也都很喜欢他的课。
  那天,他下了课,将东西收拾好走出大教室。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突然,有人在后面叫住他:“陆教授。”
  陆文渊回头,看见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孩,这男孩相当年轻,看起来应该是和陆清远差不多大的,周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陆教授,你的文件夹忘记带走了。”
  “谢谢。”
  “放心,我可没偷看。”大男孩腼腆地笑,不大自然的摸摸头发。
  “偷看了也没事。”陆文渊笑着打趣,“多看两眼,说不定期末考试能救你两分。”
  “您课讲得真好。”男孩被他轻松的语调感染,说,“您不知道,他们计算机系的还有人来蹭你的课呢!”
  “是吗?那我还真不知道,我说怎么每回一上课,教室里都多出来好多陌生面孔,这叫别的老师知道了,不得羡慕坏了?”
  男孩大笑起来。
  在陆文渊的记忆里,他们的见面明明很短暂,但是后来陆文渊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这段记忆漫长的离奇,就好像电影的停格那般,连对方将文件夹递给他时,袖口的摩擦都无比清晰。
  第50章
  陆文渊当时还不知道那个男孩叫什么。
  但记忆里,他见过他几回,有一回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陆文渊坐在靠窗的位置,在阳光拖出的一方金色里,专心的看书。
  “陆教授。”有人叫他。
  陆文渊抬头,看见这男孩在他对面坐下来,说:“教授也来图书馆借书?”
  “教授还吃米饭呢。”陆文渊说。
  男孩又笑起来,只不过是哑笑,午后的图书馆很静,他看着陆文渊眼尾细微的纹路,问:“陆教授带研究生吗?要是带的话,我可要准备报考本校的学位了。”
  “你考,”陆文渊说,“你来了我亲自带你。”
  “荣幸啊荣幸。”男孩说,“您可不带反悔的。”
  陆文渊笑说:“我不反悔,你快来吧,等再过个几年,说不定我就不带了。”
  男孩冲他欢快地笑,泡泡糖在他嘴里被吹出好大的泡泡。
  陆文渊被这孩子气的动作给打动,微微低头,也跟着轻轻地笑了。
  或许生活的本质就是戏剧,又或是它远比戏剧更加戏剧,这男孩真考进了本校的研究生,只是没有选在陆文渊的专业里。
  而陆文渊再次听到这个男孩的消息时,竟然是些怪里怪气的流言。
  说他与自己的师母关系不清不楚的,他的导师知道后,怒不可遏的取消了他的paper成绩,并且要求他退出实验小组的项目,发誓永远都不会再认这个学生。
  与这男孩的再次重逢,是这男孩在他办公室门口磨磨蹭蹭。
  陆文渊笑着把他叫进来,说:“怎么总躲在外面偷看我,是我脸上有花?”
  他送给陆文渊一件昂贵的羊毛衫,平静地说:“陆教授,我要走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给我的勇气,你是个好老师。”
  陆文渊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多好的衣服,你父亲要是收到了,肯定比我收到高兴,等你以后上班了来学校看我,再送我一件也不迟。”
  还是迟了。
  就是这个晚上,男孩儿从十八楼的宿舍跳下来,脑袋触地,厚厚的血凝在地上,扑鼻的腥气。
  救护车很快赶来,当场宣布死亡,警察拍照检查后,工作人员上前把遗体抬走。
  陆文渊耳边轰鸣,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顷刻间都在他耳边淡化,消失。
  救护车扬起细细的黑灰,在道路上拉出长鸣,带走了一具年轻的遗体,在过窄道时稍稍缓和了速度,像是最后的停留。
  然后,一下子就驶出了他的视线,只留下尘土在灯下飞扬。
  陆文渊过于意外,一时间竟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是男孩生前最后见过的人,警方自然要先从他这里盘查。
  陆文渊其实很多小事都想不起来了,他也不知道那男孩为什么换专业,他只是勉强记得那男孩站在阳光照不到的一扇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嘴巴微微翕动,似乎是说了什么。
  陆文渊记不大清了。
  直到某个夜晚,他脑子里突然一阵轰鸣,那些字回荡在他耳边,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却又无比清晰。
  他说:“可是教授,我是同性恋。”
  再后来,陆文渊去参加了男孩的葬礼,那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和场景,他从来没有与人提起过。好像不过是一场梦,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没什么好多说的。
  陆文渊沉默地站在火葬场的一处空地上。
  这一年,火葬场已经从清凉山移到了郊区,因为离市区很远,没有多少人前来吊唁。
  冷白的光线落在地面上,像散场的白光。
  火光在薄薄的镜片上跃动着,灰黑色的烟雾从一截砖红色的细长烟囱里飘出来,一团团,一粒粒,飘进春日淡青色的天空里。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陆清远把这件事一直守在心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叫陈安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