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晏氿      更新:2025-09-10 08:19      字数:3295
  那天,陈安楠坐在床沿,安安静静的,陆清远把切好的果盘端过来,递到他面前,他都没个反应。
  “陈安楠。”陆清远又叫了一遍。
  陈安楠眨了下眼,圆圆的眼睛缓缓对焦出哥哥的样子。以前老师总说他是,学习时脑子长在了脖子下面,身重脑袋轻,他现在觉得不是不无道理的。
  他的细腻都藏在感情里,从来都不在弯弯绕绕的数学题里,陆文渊不对劲的事情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吃水果。”陆清远说。
  “不要,你这块切这么大,丑丑的,我不想吃了。”陈安楠没胃口,莫名挑刺。
  陆清远蹲下来,说:“小陈同学,你过分了吧。”
  陈安楠哼哼着说:“我已经全部知道了,还想瞒我。”
  陆清远把果盘放到桌上,坐到他旁边来:“那你说说看,瞒你什么了?要是说得有道理,我给你道歉。”
  “叔叔就是有事情,我上次跟你说,你还不信,看,被我说中了吧!他就是有事情,”陈安楠生气地拍拍床,说,“小陆你也真是的,你爸爸你都不好好关心,还是我先发现的,你看你这儿子当的真不像样子。”
  陆清远被他逗得心情愉悦:“你真训起我了?”
  陈安楠把拖鞋往前一踢,自顾自爬到床里面:“说说还不给说啦,小气。”
  陆清远失笑:“别生气了,来,我抱抱。”
  陈安楠愣了下。
  陆清远没给他回神的机会,直接弯腰一揽,把他整个人搬过来,吓得陈安楠惊呼一声。
  “是是是,是我的错,怪我没有及时发现爸有事,”陆清远贴住他的后背,下巴压在他的发顶上,跟汲取养分似的说,“哎呀,你看我这儿子当的,真不像话。”
  他眼里有笑意,陈安楠看不见。
  他的后背紧紧挨着哥哥的前胸,哥哥的怀抱太暖和了,他心脏扑扑乱跳:“算了,不怪你,是我自己偷听到的,我听见叔叔在跟姨姨打电话。”
  陆清远故意拉长声音说:“哦——我要告诉爸你偷听他打电话。”
  “这不是重点!”陈安楠强调,“你知道叔叔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陆清远摇头。
  “他被带去警察局了!他们学校有人跳楼了!”
  “天,这么吓人的啊。”
  “是吧是吧?我也吓了一跳,警察说他是最后一个见死者的!”
  “真的?那千万不要和爸有什么关系才好……”
  “你不要担心,叔叔不会是坏人的,我相信他。”
  “嗯,我也信。”
  “哎,难怪我心里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你说这事儿闹的,我得抽空去一趟鸡鸣寺求符了。”
  “那给我也求个。”
  “不给你求,人家都说心诚才灵,你先不要瞎凑热闹,等我把这件事跟观音菩萨说完了,再到你的。”
  “这么说,我还得排号?”
  “不然你还想插队吗?”
  陆清远被逗得笑出声,他抱着陈安楠,眼角眉梢上都捎着浅浅的笑意。
  南方的梅雨季已经过去了,淅沥的雨洗净了月亮上的尘垢,让月色变得格外清亮,落在他们之间,薄薄的,如朦胧的纱。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世界上的定数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还不等家里平静一段时间,陆清远身上又出了点事,陆文渊这回,是真的连喘息的时间都没了。
  比医院电话先到的,是辅导员的电话。
  陆文渊想,他大抵已经有十多年没听见过老师说陆清远在校打架的事了,上回,还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但这回不比小学,辅导员告诉他,陆清远的头被砸破了,需要缝针,而且还被打断了两根肋骨,伤的比较重。
  陆文渊撞撞跌跌的跑到了鼓楼医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闷闷的,带着股腥气,因为跑得太仓皇,他爬楼梯时险些摔倒。
  他向来最懂事的儿子,怎么就遭了这么个飞来横祸呢,老天怎么能忍心让他遭受这些苦难呢?
  手术室的灯长亮着,外面除了辅导员,还围着几个同学和警察,陆文渊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经过,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一点点凝固。
  事情的起因,是南大里,最近出了起叫人毛骨悚然的事件。
  南大的鼓楼校区比较老旧,里面的建筑都是有些年头的,本就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晚上的路灯照明还相当黯淡,很多比较阴暗的角落里没有监控摄像。
  很多学生晚上都习惯性下课后,会留在大教室里继续学习,陆清远也不例外。
  那天,陆清远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就这么好巧不巧的,他路过化学系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一声女孩子的尖叫,极为惊恐。
  陆清远想也没想的冲到尖叫声传出的位置,站在门口朝里问:“同学你要不要紧?要不要我打120?”
  那女生在厕所里大叫着说:“啊——抓变态!抓变态!”
  她话音刚落,陆清远就听见砰地一声重响,是化学楼侧门被撞开的声音。
  “你去叫保安!”陆清远说完,立马当机立断的冲出去,那女孩也急惶惶的从厕所里跑出来,朝另一头跑去了。
  到底是个读文的书生,陆清远好不容易追到人,却被那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脚踹倒,眼镜都扫到了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陆清远没肯松手,那男人急了,力大无穷似的,抄起一板砖就对着他的脑袋拍下来,陆清远用手拦住了,砖头砸碎了陈安楠送他的表。
  俩人扭打在一起。
  陆清远的脑子嗡嗡叫,只剩下了一股巨大的痛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最后,血糊的视线都不清晰了,他还死活抓住男人不松手,一膝盖顶到男人的命根,把他打的一歪身,拳头像雨点一样的招呼上去。
  保安赶到的时候,男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血沫糊了一地。
  陆清远满脸是血,重重地吐出口浊气,就倒下去了,手表的玻璃碴子在灯光下闪着碎光,像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其实这个事已经在学校里出现过好几回了,因为南大是开放性校园,总有人会晚上摸着黑进女厕偷看,还有更恶心的,会偷拍,学生们向上反应过好几回,最后都是石沉大海。
  只有这回比较严重,毕竟是伤到了一个学生,校方才开始重视起这件事。
  陆文渊坐在手术室门口,终于,灯灭了。
  医生说不会有生命危险,让他们放心,就是要养一段时间,让家属好好照看着,该忌口忌口,不然伤口养不好会留疤,这么年轻的孩子,在脑袋上留疤不好看。
  陆文渊这晚没回家,守了陆清远一整夜,没合眼。
  肖卿湘接到电话赶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陆清远醒来时,就看见肖卿湘趴在他的床头,头发胡乱的散在脸上,眼睛肿得厉害,很憔悴,这是他一向打扮利落干练的母亲。
  他轻轻叫了声“妈”。
  肖卿湘摸摸他的脸,陆文渊这会儿没在,他早上回家替陆清远收拾点住院要用的东西。
  陈安楠觉得很奇怪,他问叔叔,哥哥要去哪里,怎么还要带这么多衣服过去?陆文渊告诉他,哥哥被学校选中去做交换生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陈安楠很懂事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陆清远也在电话里告诉陈安楠,自己过半个月就会回去,但是医生不同意他出院,并且斥责他受这么重的伤还想着和女朋友约会。
  陆清远撇撇嘴,琢磨着怎么给陈安楠交代,自己半个月以后不能回家的事情,他甚至想趁着查房不注意,偷跑出去。
  这点小心思是在他照到镜子以后打消的。
  他的脑袋上缝了几针,头上的绷带还没拆,因为脑袋上缝针要剃头发,他的大半头发没了,露出片青色的发茬子,显得眉眼更深邃了,深里又带着点阴郁,来自于脸上青紫的肿胀都没消。
  实在是好丑!陆清远自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样丑过。
  晚上,陈安楠要给他视频,被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肖卿湘在医院陪儿子,为此推掉了接下来的全部工作,她去打热水的功夫,回来听见儿子躺在病床上认真编瞎话:“真的,马上要夏天了,我把头发剃完了,不然很热。”
  陈安楠在电话那头抿抿嘴,说:“六月底才入夏,现在刚五月。”
  “南京的五月也很热了,”陆清远说,“况且我现在课多作业也多,洗头发不得要时间,我想把这点时间省下来一点……”
  陈安楠心想哥哥学习已经走火入魔了,好可怕。
  “可是剃光头好丑的。”
  “……”陆清远顿了下:“你嫌我丑。我不回去了。”
  “别别别,别呀!”陈安楠这最后那句话吓着了,都怪自己嘴巴太快,干嘛要说人家丑!哎呀,这可真是的!就应该背地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