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
首阳八十 更新:2025-09-10 08:25 字数:3358
来传消息的是个小太监:“回小主子的话,宫外传来的消息是说夫人前几日就不太好,到了今天早上连床也再起不来。已经找遍了全城的大夫,都说像是风寒,却没有确切诊出是什么病。”
时景初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主殿方向,隐晦问询:“他知道了吗?”
来传消息的小太监点头:“贵君当然知晓。”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这问的什么傻话。时景初示意身旁小厮给传话太监塞了几两碎银子,又打发他下去,心神稍微定了定。
去找时允竹?不,找他大概也没有什么用。
对了!时景初停下自己惊惶的脚步,他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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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东方,茂林修竹间,曲径通幽之处。
四下都是药草的香气,时景初抬头望着头顶大匾上书的三个金色大字——泽兰殿。
是易君迁的住处。原书中他甚至能起死人肉白骨,医术之高绝精湛天下未有人能出其右,时景初想着若是有人能治好母亲,应该就是他了吧?
虽然他们只见过一面,但只要能治好母亲的病,时景初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表明身份便有侍从入内通报,原以为还得多等一会儿,没想到很快便有侍女迎他进去:“贵君正在药庐,教奴婢领公子过去。”
时景初进去的时候,易君迁正跪坐着研磨草药,身旁药童举着医书供他查看,见人来了随意开口道:“坐吧,有什么事?”
时景初跪坐在他对面,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索性开门见山道:“我心中知晓有些唐突......但宫外传来消息说母亲急病,实在严重,能不能请您过去看一看?”不等易君迁开口,又连忙道:“我不会白白请您去看的!若是有什么我或者时家能帮到的事情都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做到,必定竭尽所能。”
易君迁示意药童退下:“急病?旁的大夫怎么说?”
“都只说像是风寒,可都没有诊出什么病。”
易君迁停下研磨药材的手,屋内一片寂静,蓦地冷笑出声:“风寒?说不定真的只是寻常风寒,那些大夫并没有诊错。”
时景初有些着急:“可若只是寻常,又怎么会这般严重,连床都下不去?”
易君迁将药钵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面前少年惊惶极了,平日里清透干净的眸子好像染上了一层白雾,愈发显得可怜,教人不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可惜了。
易君迁掩下心中思绪,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治不了,请回吧。”
时景初不明白:“怎么——”
“还不清楚吗?”易君迁打断他的话,“若是不懂就去找你哥哥,时候应该也到了,他会告诉你的。”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顿了顿,望过去的眼神是令时景初看不懂的复杂。
“我救不了的,哪怕我手段通天竭尽全力,哪怕你的母亲只是一场寻常风寒,我都救不成。”
时景初的确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抬目却骤然撞进他的眸子里,发现其中竟满是沉痛,心中一惊。
易君迁回过神来,又找回了往日波澜不惊的神情:“来人,送客。”
......
走出泽兰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时景初又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最后默默叹了口气。
天气很是闷热,没有风,黑云沉沉地压在天际,像是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好像自从入宫之后,周围的一切人或事都变得奇怪起来。
时景初看着前方,只觉得夜色惨淡,身旁都光怪陆离,让他听不懂、亦看不明白。
到了怀月宫,时允竹好像也早早知晓了什么,提着一盏灯在外等候。时景初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这应是几日以来兄弟两个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对视。时允竹首先回过神来,轻声开口:“走吧,去我房里。”
时景初沉默地跟着他,走到房间挥退众人,时允竹坐在桌前给两人都倒了杯茶,垂着眸子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去找易君迁了?”
时景初却不回他的话,只开口道:“我要回家。”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紧回家陪在母亲身旁,不愿再在宫里呆上一分一秒。
“什么叫圣旨?圣旨上说要你入宫陪侍半年,那就得是半年,一天都不能多也不能少,”时允竹提着壶盏的手微顿,“不要任性,易君迁说他救不了的确是实话。”
时景初眉头紧皱,不能理解:“连去看都没有看过,怎么就说救不了?”
时允竹沉默,过了半晌转移话题道:“还生气吗?”
时景初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他们都是在敷衍。
几日以来遭受的所有委屈欺瞒,以及对母亲病情的焦急担忧让他陡然爆发:“生气?你现在竟然还问我生不生气?!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时允竹隐在袖中的左手微微发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保持冷静,开口道:“你别激动。”
“我就是冷静不了!”时景初眼尾微红,“你要把我卖了,母亲重病你也毫不担心,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情愿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够了!”时允竹猛地攥紧手中杯盏,面色惨白,“我的焦急不会比你少上半分,你根本不知道......”他顿了顿,把未说出口的话又强行咽下去,喉结滚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窗外狂风呼啸,雷声轰鸣,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照得屋内犹如白昼。
时景初快步走过去攥住他的衣领,嗓音陡然变高:“我不知道什么你倒是开口说啊!一个个都是这样,你们都是在打什么哑谜?”
面前坐着的人低头沉默不语,屋内陡然陷入寂静,只有桌上跃动的烛火能生生晃疼人的眼睛。
时景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怔怔地想要放开手——却又被猛然抓紧。
只见时允竹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他双目血红,不知何时竟布满了血丝,面色却苍白如纸。
他现在哪里还有曾经温柔谦谦贵公子的模样,只剩下令人脊背发凉的阴冷晦暗。
“想要母亲的病痊愈吗?”他的音调很低,嗓音嘶哑,“想要父亲和大哥的仕途顺利吗?”
时景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觉得此刻眼前的二哥简直像是个陌生人,想要收回手却被紧紧攥住。
见他如此,时允竹却低低笑了起来,他的声音诡谲又带着诱惑,像是来自地底:“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别急,哥哥这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第七章 怨他者不得善终
屋外风声呼啸,大雨倾泻而下,铺天盖地的降到地上,树林狰狞,像是一张张哭号尖啸的脸。
时景初的腰被迫弯下去,觉得自己的手被掐得生疼。
“你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吗?”时允竹的声音很轻,却宛如泣血,“他们于异象之中降落世间,从此乾坤都为他扭转。”
“恨他者,自作自受;怨他者,不得善终。与他作对者皆是丑角,从此财权势皆失,友人亲人莫名其妙被他连累,必将剖心泣血追悔莫及。”
时景初愣愣地听着,这不就是主角标配吗?所以时允竹说的是......顾清晏?!
时允竹嗓音颤抖,几近破碎:“所以我们家为什么每况愈下?为什么今年父亲和大哥的仕途愈加不顺?为什么母亲莫名其妙得了重病?”
“...他从中作梗?”
“真要如此倒也罢了,”时允竹眼眸之中全是痛苦的不解,“他什么都没做。他就是这样冷淡旁观,我们就好像被什么诅咒了一般,最后只能自取灭亡。”
时景初有些艰难地消化着听到的事实,觉得难以理解,又好像可以。
不论是这本书...亦或者是在现代时看的很多小说不都是这样吗?主角光环甚至可以超越生死,又有什么做不到?而反派当然要身患绝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越惨越好。
可当时读书的他只顾着跟随主角去纵横风雨,又怎么会去施舍眼神去看配角乃至所谓的“反派”呢?
——可万一主角不是“真善美”的代名词呢?要是被打成“反派”的那个人也有家人朋友......万一他是被冤枉的,他其实不是个恶人呢?
今日以前,时景初竟从没有想过这些。
但时允竹只是个纯正的古人,他不知道整个世界都是一本书,而顾晏清才是这本书的“主角”,眼中都是迷惘与愤怒:“天道气运好像都站在他那边,他甚至好像不是凡人。”
天地不仁...天道不仁!
闪电骤然划过天际,像是能将整个夜空生生割破,露出其后的脓血腥臭来。
他从未做错过什么事...他有疼爱他的父母、严厉的大哥,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他年少成名,才情誉满京城,只是在 18 岁那年遇见了一个人。
从此整个人生都不再受自己掌控,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线,生拉硬拽拖着他不停前进,宛若四肢都被一张看不见的手掌控着,控制着他去做一些做匪夷所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