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首阳八十      更新:2025-09-10 08:25      字数:3323
  “你问了允竹了吗?”时夫人的话语中带着期盼,“他怎么说?”
  时景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我不知道。”
  时父语气冷硬,哼了一声:“我就知道,长大翅膀硬了,现在连见一面都见不得了。”
  “也不是,二哥其实很想你们,可能现在有事?”时景初连忙开口,又撒娇般转移话题道,“我也离开家里这么久,你们两个却一直只问二哥,我难道是捡来的吗?”
  时夫人用帕子点点眼角的泪花,破涕为笑:“你是大孩子了,父亲母亲放心呀。”
  时景初很满意这个回答:“所以说有我在宫里看着二哥呢,你们就放心吧。”
  夜色深了,上首的顾清晏等人早已离席,宫宴差不多也要结束,人们笑着作揖相互告别,而后渐渐散去。
  时景初将父母送到宫外,挥手道别。
  一路上长信宫灯依旧明亮,点点闪烁,远远望去像是两条金龙。
  ——而头顶城墙之上,一个人影默默伫立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这目光几乎是有些贪婪了,宛若临死之人最后一眼看向世间,身型消瘦,像是能被城墙上呼啸的夜风吹走,眼中的怀念和悲伤仿佛能凝成实质。
  正是时允竹。
  第十四章 失了魂
  时允竹站在城墙之上,自嘲与自怨宛若潮水一般朝他呼啸而去,淹得他喘不过气来。
  底下景初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父亲大笑,母亲也揉揉他的头发,烛光绕了他们一圈,像是站在光里。
  真好啊。时允竹贪婪地望着他们,又带了些许怀念和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见你们呢?毕竟我做梦都想回到从前。
  最好回到还没有遇见顾清晏的时候,那时我刚考上状元,父亲大哥难得喝醉了酒,母亲端来醒酒汤。杨柳依依啊,六七岁的景初皱着包子脸和伙伴吹牛——”我二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哥哥!他什么都会!”
  我是让你们骄傲的儿子,无所不能哥哥,不知道命运无常,意气风发,站在光里,和你们一起。
  可现在我一无所有,就像是偷得半生富贵最后原形毕露的乞丐。
  时允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悲悸,半晌怔怔摸了下自己的脸。
  说来好笑,明知道今日不能见他们,却还是鬼使神差一般拿过傅粉,甚至又去找易君迁配药。可能是想强行掩盖住这张苍白憔悴的脸吧,病入膏肓行将就木。
  令人作呕。
  父亲母亲已经转身离开,景初笑着朝他们挥手。
  时允竹定定地望着城下,幽深黑暗,里面像是伸出了一只看不见的手,想要引他下去,半个身子愈加倾斜。
  ——就在这时一道惊慌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双大手,猛地抓紧了他。
  ”时允竹,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这人的尾音有些颤抖,带着后怕,熟悉地简直要让时允竹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紧紧抓着他的男人一身银凤翅盔,窄袖襕袍,腰间配剑——却正是时父口中今夜在宫中巡视的,时家大哥,时远江。
  时远江是和其他两兄弟不同的硬朗,肤色略黑,眉眼带着锐利之气。可能是因为长兄如父吧,所以平日里不苟言笑,时允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慌张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时远江反问道,语气里满是后怕,”远远望见一个人影上了城墙,一看便知是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时允竹脑子很乱,一直以来躲着的家人突然出现,简直要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不会...不会掉下去的。”
  时远江眉头紧皱,是熟悉的训斥般严厉的样子:”你说不会就不会?嗯?”
  时允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他在脑海之中演练过无数遍的场景。
  ——他曾用了很长时间去努力思索,若是计划之中他们意外出现,自己又要怎么办。
  想来想去却全是不该出现的欢喜,又想着自己一定要恶语相向才好,让他们彻底失望才好,教他们......想着不认这个儿子或者弟弟才好。
  可现在大哥突然出现,他却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所有的情绪与言语在这一刻全都消失,只余下默默无言。
  胸口骤然的疼痛让时允竹猛然清醒,知道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不能再继续留下去。
  他敛住所有不该出现的心绪,再开口时便只余理智:”你操的心未免也太多了,我要回宫了,你走吧。”
  ”回什么宫?”时远江拦着他,”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对劲?”
  时允竹垂眸看着身前的手臂,语气淡漠:”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多聊,让开。”
  ”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就这样对我说话?”时远江不敢置信,语气却软了下来,带着轻哄,”允竹,你是遇见什么事了?告诉大哥好不好?”
  时允竹的语气带着不耐烦:”我对父母都这样说话,你又算是谁?”
  ”我是你大哥!”
  ”真好笑,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我爹娘呢。”
  ”时允竹,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两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引来了其他侍卫:”那边的两个,拉拉扯扯干什么呢!”走近看清人影又连忙行礼:”属下无状,还望贵君恕罪。”
  时允竹轻轻掸了掸刚被碰过的衣袖,面上一派冷漠之色,喉间涌上一股腥味,又强行咽下去:”来得正好,本君正想找你们上官问问,擅离职守,又阻拦贵君,该当何罪。”
  时远江看着他,只觉得难以置信,被围上来的同僚强行捉住臂膀,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允竹离开。
  夏天已经过去了,几片树叶枯黄,却还强行留在枝头不肯落下,凉风灌满衣袖,带着萧瑟的味道。
  稳住步子走下城楼,而后便再也承受不住,脚步越来越快,落荒而逃一般躲在无人的亭子后面,时允竹跌落般坐到地上,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布料,呼吸急促。
  从胸口开始的疼痛逐渐蔓延全身,几乎要喘不过气,像是要把肺脏都一起咳出来,口中不断溢出血沫,时允竹头痛欲裂,精神逐渐涣散,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直起身来,却终究瘫倒在原地。
  晕倒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想着这就是报应吧?报应他不去拜见父母,又对大哥那样无理。
  是不是他就这么死在角落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时允竹终于闭上了眼睛,带着满衣襟的鲜血,一只手垂落下来,再也不动了。
  记忆里是杨柳依依一片脉脉春光,身旁是漆黑萧瑟的荒凉之景,时允竹像是沉进了深深的梦魇,没有亮光,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出现一点微光,努力睁开眼,眼前是陌生的帏帐,鼻尖全是苦涩的药味。
  易君迁正端着一碗药汤,白发垂在腰间:”若是淮之再晚些找到你,估计就要救不回来了。”
  叶淮之站在一旁,正用布巾擦着手上的血。
  ”给你药的时候就说过,那东西只能提一天的气色,之后估计得瘫在床上三天,”他将药汤放在床头,继续开口,”更别说你本身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又大悲大喜,情绪太过,加在一起不凶险才是奇怪。”
  时允竹只盯着头顶青色的帏帐,没有回话,像是失了魂。
  于是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药汤的热气氤氲而上。
  就在这时叶淮之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仿佛在其他两人心中落下一道惊雷。
  ”对了,我把夏承运的干儿子杀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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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抱进怀里
  时允竹惊得想要立即坐起,反而又岔了气,易君迁上前边给他顺气边开口问话,语气里全是惊异与不赞同。
  ”为何今夜就要强杀了他?一个小太监而已,怎么就惹怒你了?”
  叶淮之墨黑的衣衫上溅着些许深色,在夜里看不出来,此刻站在灯火下才知道是血染的:”你也说了,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太监而已。”
  ”所以他死了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反倒打草惊蛇,”时允竹声音里带着愠怒,”还偏偏挑在今夜,顾清晏三十岁生辰,呵,事发之后他不把宫里掀个底朝天才奇怪。”
  易君迁出来打圆场:”以淮之的身手怎么可能会留下痕迹?只是你也的确冲动,就算他不可能查出来,往后也会提高警惕。”
  ”放心,”叶淮之就是在安排这件事的路上,才正好捡到时允竹的,”两个太监发生口角,推推攘攘冲动拿刀,人证物证俱在,不可辩驳——最后呈给顾清晏的卷宗只会是这个。”
  袖口上沾的鲜血已经凝固,满身都是人血腥臭的味道,一般人可能只会难受,叶淮之却觉得畅快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