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
首阳八十 更新:2025-09-10 08:25 字数:3313
于是他们就这么一人在榻上坐着,一人站在旁边,都是眉眼含笑,安神香仍在兀自燃烧,丝丝缕缕缠绕而上。
而身后和风习习,晨光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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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暴露地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早。
其实宫里死人倒是常事,实在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可架不住昨日恰逢皇帝生辰,敢在这种大喜日子见血,死的还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可不就是兴师动众吗。
“圣上恕罪!”夏承运跪在地上,不住磕着头,“老奴昨日就发现小庆子不见了,可也没多想,谁知......”
顾清晏将手中杯盏狠狠摔在地上,脸色难看无比:“给朕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大理寺少卿便连忙赶到现场,夏承运把与此事有关的侍女太监全都召集到一起,挨个问询。
仵作仔细检查了尸体,得出结论:“死亡时间大概在酉时到寅时之间,只有脖颈上一道致命伤,毙命后抛尸河中。死者身上有泥土和挣扎的痕迹,对了,这是从死者指缝找到的东西。”
——混着脏物和血污,丝缕之状的布料被呈在托盘之上。
夏承运立刻便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怕出错还上手查验了一番,终于确认:“蓝色的,是太监服。”
闻言大理寺少卿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开口问道“所以暂时推测凶手也是个太监?”
院中站着的太监们本就战战兢兢,闻言更是宛若惊弓之鸟,就差直接跪地求饶了。
夏承运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可也说不上来。
大理寺少卿就要命令侍卫们上前查验,最后一次厉声逼问道:“本官再最后奉劝一句,劝凶手不要再心存侥幸,被审出来便是罪加一等,若有人能提供线索也算立功,本官会在呈上卷宗的时候提起你的功劳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话音刚落便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就当夏承运等得不耐烦想要强行查验时,终于有道声音响起了。
“奴才有怀疑的人!”这出列的太监瘦得活像个麻秆,面色涨红,指着另一个太监喊道,“就是他!”
被指认的太监顿时冷汗涟涟,抢地呼天道:“奴才冤枉啊!”
“你和小庆子本来就不对付,昨日发生了口角,半夜一个人出去,慌慌张张地回来,问你怎么了也不说,不是你是谁?”
话音未落,便有其他太监纷纷附和——
“对,你昨天夜里的确出去过。”
“之前你还说过小庆子老给你使绊子,恨不得想杀了他!”
“......好像就是有这回事,你倒是交代昨晚干了什么?”
诸多声音吵吵嚷嚷,夏承运板着脸吼道:“都肃静!”等院中又回归安静,才又朝着那太监问道:“既然你喊冤,倒是说说冤枉了什么?”
这太监面如死灰,几乎是屁滚尿流了,只不住地磕着头,直到洇出血迹也不罢休,不断叫着冤枉,却始终不肯说为什么。
大理寺少卿皱眉,吩咐侍卫道:“先下牢狱,随后审问。”
眼看侍卫越逼越近,这太监终于撑不住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我昨夜的确出去过,可真的没有见过小庆子啊。我,我是,”他话说得结结巴巴,心一横终于开口道,“我有罪,我对侍女秋月心怀不轨,想跟她结成对食,可她就是不答应!昨晚又在宴会上偷喝了酒,便......跟上去想要强迫了她。”
大理寺卿凛声呵斥道:“好啊,原来是罪加一等。”
这太监额头血肉模糊:“是奴才鬼迷心窍,可最后也没有得逞啊!奴才是真的没有见过小庆子,望大人明察!”
夏承运开口道:“将这个秋月带上来。”
一个面容姣好的侍女走上前,看着那太监的眼神含着恨意,却开口否认道:“奴婢昨晚没有见过她,同室的人都可以作证,奴婢昨夜从来没有出去过。”
就在这时,负责去那太监房中搜查的侍卫也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件太监服。
大理寺少卿抖开一看,果然满是血迹,袖口破损,正好能与死者指缝的布料对上。
“即可捉拿,有关人员一律带走!”
“是!”
那太监涕泗横流,还在嚎啕叫着冤枉,被堵住嘴强行拖着下去,身下带出一片水迹——竟是直接被吓得尿了。
夏承运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可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小庆子的身上盖着白布,面色青黑,仍旧睁着眼。
——几日之后,顾清晏拿到了大理寺呈上的卷宗。
“所以真相就这么简单?”如时允竹料到的那样,顾清晏果然有所怀疑,“两个太监发生口角,激动杀人,死的是朕身边伺候的人,还恰巧发生在朕的生辰?”
夏承运揣摩着他的心思,小心开口:“奴才也觉得不太对劲,可这凶手已经认罪伏法了。”
顾清晏沉吟半晌,突然开口道:“除了宫里的人呢?比如说昨日参加寿宴的大臣?”
夏承运面露犹豫之色,轻声道:“有嫌疑的倒是没有,可还有一个人,老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清晏:“你说便是。”
“有侍女交代,昨夜时小公子孤身一人出了崇华殿,”夏承运吞吞吐吐道,“说是要去更衣,却隔了很久才回到殿里。”
第十七章 若是你在
自古君王多疑心,顾清晏更是其中翘楚。
所以哪怕时景初与那小庆子素未相识,更没有杀他的动机,哪怕案子已经证据确凿,顾清晏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真是有趣,”他嘴角含笑,可声音里却带着些许的凉意,自言自语道“所以我们的小公子到底是去做了什么呢?是无意走错了路,还是别的什么?”
“时公子年纪尚小,看起来着实不像是能拿刀杀人的人。”
“可有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一切都未可知。”
夏承运低垂着头:“无辜与否,待老奴试探过后,便一切知晓。”
顾清晏颔首:“去吧,记住不要让他知晓,是朕疑了他。”
“奴才记得了,必不会教公子发现端倪。”
夏承运说着行了一礼,随后便抬步而去。
——而另一旁,时景初已经穿戴整齐,就等着被传唤了。
其实他倒是丝毫不怕,也自信不会露出端倪,可大概是外表太具有欺骗性,总让旁人不禁为之揪心。
随手拈起一片冰镇香瓜,入口甜绵,心中唯一担忧的可能就是不见踪影的二哥了吧,可叶淮之说他昨夜在易君迁那里,没有什么大碍。
正想着此事之后要去易君迁那里一趟,有人便来了——可这来人却不是大理寺的官员,而是夏承运。
这倒是出乎时景初的意料了,疑惑问道:”公公怎么来了?二哥现在好像不在宫里。”
夏承运是如从前一般的殷勤亲近:”老奴不是来见贵君,此行是专程来寻公子您的。”
时景初心中暗暗警惕:”找我?”
”您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件大事,有个小太监被硬生生沉了河,”夏承运叹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这太监叫小庆子,可是我的干儿子啊,人就那么说没就没了,我这心里......”
这试探未免也太过低级,分明是一刀杀了后再推进河里,时景初心里门清,面上却不显,”他没来得及呼救?宫里巡夜的侍卫呢?”
夏承运叹了口气,忧心仲仲:”要不怎么说凶手丧心病狂呢,老奴今日过来,是想求公子一件事。”
终于要来了吗?时景初本以为他就要开口问自己,昨夜宴会上为何久久不归的事情了,却未想到他绝口不提。
但更丧心病狂,让时景初顿时汗毛直立。
”我们做太监的命贱,大多数死后破草席乱葬岗,草草了事,小庆子跟着我才落得一口薄棺,”夏承运把自己说得凄惨,几乎是有些哽咽了,”我们还有个规矩,唉,老奴是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他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时景初只能应道:”你说便是。”
夏承运双膝一软就要跪下,时景初连忙拦住,就听见他抬脸乞求道:”那老奴就直说了,我们当太监的下葬时除了要带着宝贝,还有个另外的说法——若能找到有福之人为他盖棺,来生也会变得有福气。”
所以你想让我去见死人?!时景初脸色微变,昨夜梦中的鬼脸好似又在眼前浮现。
见他迟疑,夏承运马上老泪纵横:”小庆子平日里聪明孝顺,是我对不起他,才叫他这么早就没了。您就当可怜可怜老奴,日后若有什么事,老奴万死不辞。”
他是宫里的老人,还是顾清晏贴身的大太监,这般要求作态,想必整个皇宫都没几个人能拒绝。
而时景初只是一个不再受宠的贵君的弟弟,家里也日益衰退,答应了便能教他欠下自己一个人情,拒绝说不了还要被记恨,又怎么会推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