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
首阳八十 更新:2025-09-10 08:25 字数:3286
时夫人泣不成声,仍旧说道:“那也等到过年以后吧......最起码,最后过一个年。”
时侯爷沉默良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而阴差阳错,这也成了时允竹最后的慰藉,毕竟直到死去,他仍是时家的孩子。
哪怕只是来不及,只是一个可笑的延期。
等到时景初也终于知晓了缘由,心中却依旧担忧。
他不知道二哥到底是准备做些什么,才会故意对父亲恶言相向,闹得要断绝关系的地步。
但好在是在过年之后,到那时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吧?
然后再把话说开,父亲母亲若是能知道真相,知晓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的二儿子在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也绝对舍不得了。
时景初将家中发生的事写下,交到了暗卫手中。
想了一想,又问道:“你们副首领呢,为什么不是他来?”
暗卫冰冷缄默:“首领有事。”
时景初犹豫一瞬,还是轻声说道:“那可以帮我带句话吗?就说我有事找他。”
暗卫将信笺收好,点头答应,很快便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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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叶淮之接到消息之后,静默良久,只让那名暗卫先行退下。
为了方便,他当然在宫内也有一处居所,就在西面最隐秘的殿中。
从外面看只是一处荒殿,甚至由于年久失修而变得岌岌可危,内里的陈设也很是简单,实木桌椅,干净利落。
叶淮之坐着,面无表情,是一贯的冷峻漠然。
——内里却多了几分不能忽视的苦恼。
为什么要派别的暗卫去送信?
当然是因为他不敢见他。
或者说是不敢面对,自从那日与时允竹分别之后,叶淮之便陷入了无尽的烦闷之中。
一方面是时允竹的话,他当然知道这才是最理智的选择,时允竹本就活不了多久,若能最后逼得顾清晏不敢再碰时景初,也是好事。
......叶淮之本该是这样认为的。
可眼前却又总浮现时景初的面容。
想起秋猎那晚的月色,热气氤氲的温泉,湿漉漉贴在少年身上的衣服,以及少年湿漉漉的眼睛。
乖巧又委屈的模样,生气道“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低着头发颤的指尖,简直教自己的心都慌了软了,什么都愿意答应,什么也愿意为他做。
况且叶淮之也在那晚承诺过,往后不论什么事,都绝不会再瞒着他。
叶淮之无奈地捏了捏鼻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猫叫,而后一只狸猫从窗外跃进来,也不靠近,只趴在墙边。
——这猫通体橘黄,只尾巴白了半截。
竟是两人最初相见时,那只被时景初从假山上救下的奶猫。
其实那天叶淮之本就是伺机接近,奉的还是时允竹之命——猫是他放上去的,甚至连那枚害得时景初差点摔倒的石子,也是他打过去的。
叶淮之找了些东西放到碗中,搁在墙边。
白尾巴的狸猫吃得头也不抬。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叶淮之原本只是随便找了个奶猫,可这猫却像是认识了他似的,时不时跑过来讨食吃。
虽说是如此,两人却井水不犯河水,猫远远趴在墙边,而叶淮之很少呆在这里,也不常喂。
狸猫吃完便从窗口跳走,丝毫不逗留,只最后往回看了一眼。
......溜圆通透的猫眼,让叶淮之又想起了时景初的眼睛。
叶淮之叹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可正值年关,叶随仍未恢复神智,只能靠他这一个副首领,暗卫营根本离不开他,实在是分身乏术。
等到终于寻到空闲去见时景初,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当时正是夜半,时景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连一丝一毫的睡意也找不到。心烦意乱,还有不知何处而来的恐慌,已经让他失眠好些天了。
而且不管是二哥那里,还是叶淮之,都再也没有传过来半点消息。
时景初睁着眼睛瘫在床上,正胡思乱想着,便听见了轻轻的敲窗声。
终于有人来了?!
时景初心中一喜,连忙跳下床,连鞋履也来不及穿,便急忙打开窗子
——果然是叶淮之。
他的发间带着白色的霜雪,叩在窗沿的手指修长有力,背后是不知何时从天际飘然落下的大雪。
第四十八章 他从未有过
“什么时候下雪了?”
“不多久。”
叶淮之翻身进屋,掸了掸身上的霜雪。
回头看去,却发现时景初只穿了一身单衣,正赤脚站着。
窗外细碎的雪花吹落在他裸露的肩颈锁骨,凝白肌肤上惊起一片冷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叶淮之皱眉将窗子严实关好:“我又不会跑,这么着急做什么?快回床上去,把被子盖好。”
时景初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叶淮之没有作声,只将屋内的炭火又加了一些。
时景初裹着被子坐到床上,看着他被火光映照的侧脸,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我二哥呢,他最近怎么样?”
少年只以为哥哥是另有安排,还在等真相大白,等父母消气,等时允竹回到家里来。
叶淮之动作顿了顿:“他怎么跟你说的?”
时景初回道:“他说不要让我轻举妄动,却不告诉我计划,你们这次到底要准备做什么?”
叶淮之放下火钳擦干净手,而后坐在床边,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早上?”
时景初当然记得,他为了救猫险些摔倒,是叶淮之恰巧接住了他。
那时的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衍青花”什么“并蒂双姝”,后来才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
时景初垂眸:“还有易神医,还是他告诉我衍青花是什么。”
叶淮之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才开口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奇怪我们是一伙的,却会去拆时允竹的台,明明你被蒙骗才是有利,但还要告诉你真相。”
时景初倏地呆住了,隐约感受了什么,脑子却乱成一团。
只慌忙抓住一根思绪:“不对,我问过的,易神医说他是看不惯,所以你们才各自为政。”
“这话你现在还信吗?”叶淮之垂眸看着他,“我们的联盟就如此松散?那时的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我是会去多管闲事的人吗?”
......的确不是。
时景初愣愣地睁大了眼睛,回想起近几次的行动计划,只要定下章程便不会有人违背,哪怕不太赞同。
而叶淮之生性冷漠,就算有人惨死在他面前也不会留下一个眼神,又怎么会多管闲事呢?
一个始料未及的真相浮在在眼前,时景初紧紧抓住了叶淮之的手:“是我二哥——”
叶淮之颔首:“是时允竹安排我们去的,他让我们告诉你真相。”
......怎么会呢。
时景初怔怔地放开手,只觉得心脏生疼,胸腔像是被破开了一个大洞,透心的凉。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仿佛还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夜晚。
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自己拽住二哥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变了,为什么要卖了自己,说自己宁愿没有他这样的哥哥。
“原来二哥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他的声音沙哑,“原来二哥从未想过要把我送给别人。”
他怎么会说出那般冷酷残忍的话呢?
那时的二哥又该是个什么心情?
时景初不忍去想,也不敢去想,只眼尾通红。
“他在你进宫之前就安排好了,若是你知道真相后选择出宫,就再去想其他的办法,不会强迫你,”叶淮之说道,“你选择了留在宫里。”
时景初声音哽咽:“我本以为二哥在我面前会轻松一些,原来我和父母大哥他们是一样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叶淮之道,“也许他觉得这样才是最好呢?”
时景初紧紧咬着下唇,唇肉惨白,几乎要咬出血迹来。
叶淮之捏住他的脸颊,将他的下唇抢救出来:“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教你受伤的。”
时景初压下喉间的哽咽:“他为什么要骗我?”
叶淮之回道:“因为那时候,他的身体很不好。”
所以如果时景初不愿意,出宫后得知死讯就不会再伤心,父母大哥知道他卖弟求荣,也不会难过。
对于时允竹来说,这般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时景初却只觉得心酸懊悔,恨不得立刻冲到二哥面前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像是被一桶冰水当头淋过,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二哥现在呢?”他简直是语无伦次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