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作者:首阳八十      更新:2025-09-10 08:25      字数:3346
  树叶飘落,隐约有鱼儿跃出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很快,夜半子时。
  各国使臣都陆续离开,官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月色如墨,只还有一个院子隐约透着火光。
  正是唯一还留着的白翟。
  御医早已为赫索努看诊过,此刻右臂被夹板夹好后吊在颈上,见了来人,脸色并不十分好看:“怎么?将军一人就来赴约了?”
  江问钧今夜穿着一墨色直,轻笑回道:“见面而已,一人或两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当然不是单刀赴会。
  院外,时景初扶着叶淮之,在树上勉强站好,从他的角度看去,院内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叶淮之一手虚虚揽着他,另一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随着他的手势,暗中隐蔽包围着的暗卫们呼吸放浅,纹丝不动。
  “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时景初凑到男人耳边,声音很小。
  “不仅如此,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的人,”叶淮之随意点了几个地方,“白翟的人也都在呢。”
  各自都心怀鬼胎,四周藏着的人实在不少。
  可整个官驿都寂寥无声,太过安静,反倒显现出几分诡异来。
  而院内的人仍在说话。
  赫索努又想说些什么,被身旁的老者打断,义伯达哈弯腰行了一礼,侧身道:“将军,请。”
  其实很是简陋,只点着几盏灯,桌上放着几坛酒水。
  义伯达哈端正跪坐下,继续说道:“我们明晨就要离开,条件简陋,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江问钧落座上首:“不必如此多礼。”他说着抬头,一双眸子宛如鹰隼般锐利:“若是大宗能够开门见山,直抒胸臆,便更好了。”
  义伯达哈拿过酒坛,手掌枯槁,酒水成缕倒入碗中,清脆扎耳。
  借着奉酒的动作垂下头颅,义伯达哈与赫索努对视一瞬,随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在我还年少的时候,就总是听说将军您的故事,”赫索努道,“今日总算得见,也算圆了一桩心愿。”
  这话倒不全是谎言,毕竟那时候白翟兵败还没有多久,可不是恨得咬牙切齿么。
  江问钧却道:“本侯倒是希望,今夜之后,我们再不见面才最好。”
  毕竟以现在的形势,若是再见,可能就是在战场上了。
  油盐不进!义伯达哈面皮仿佛抖动了一下,旋即开口:“将军知晓我们的来意,就不再顾而言他了。”
  江问钧唇角微勾,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将军是收到了那封信,才答应来见我们的,”义伯达哈站起身,“看来将军对于十三年前的大火,还有四年前的事,早就心存疑虑了吧?”
  江问钧淡淡道:“直说便可,不必再试探本侯。”
  义伯哈达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道:“小人知道,将军对四年前兵戎相见的事心存嫌恶,可先王已经引咎退位,现在的白翟,可是实实在在不敢有异心的啊!小人可以对天发誓,今夜所说句句属实,绝不会有半句虚言。”
  江问钧右手手心朝上,作了个请说的手势。
  “来了这么长时间,小人其实也看出来了,您和皇上现在的关系并不亲近,”义伯哈达摇头叹息,好似很是可惜的样子,“当初您为了他放弃身外的一切,甘愿入宫成为贵君,被全天下人嘲弄调笑,可现在呢?那位甚至还怕功高震主,想要收了您手里所有的兵权。将军,到了现在这般地步,您难道还心甘情愿吗?”
  江问钧垂眸,像是被他说动了。
  义伯哈达一笑,忙趁热打铁:“您就不想让那位付出代价吗?!哪怕不想......总要留下几手,以免那位心狠手辣,到时候猝不及防,可不单单只是被夺了兵权的问题了。”
  江问钧抬眸,声音依旧古井无波,只眼神仿佛松动了几分。
  “所以你的意思是?”
  “将军啊,不论是十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先太子府大火以及先帝驾崩,最后得益的,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江问钧目光一顿:“你知道些什么?”
  “事到如今,小人就直说了,”义伯达哈很满意他的反应,“四年前,我们与那位先是达成了协议,之后才有了先帝崩殂。”
  狂风吹过,一直被黑云遮盖住的月亮隐约露出了半个面庞,淡淡清辉倾斜而下。
  一桩尘封已久的密事,随着义伯达哈的讲述缓缓开封。
  皇宫之内,像是有所预感似的,顾清晏也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身上沁着薄汗。
  ——四年之前。
  第七十一章 旧事真相
  “我会助你为帝......清晏。”
  那时现任的白翟王还只是个王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肤色是大乾少见的棕黑,宽肩窄腰,五官深邃,一双眸子隐约透着深蓝。
  而顾清晏虽在易君迁的帮助下,治好了先帝的旧疾,可无强盛母族,始终算不上夺嫡的热门人选。
  更何况还有......
  “叮——分支点第一二八,请宿主立刻做出决定是否与白翟合作。提醒,根据剧情脉络,今年之内宿主必须登上皇位,提醒,宿主必须——”
  顾清晏垂眸,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可面上仍旧是一副感动至极,又弱不胜衣的表情:“真的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了。”
  白翟王子上前一步:“直到现在,你还看不清本王的心吗?本王可以对着长生天发誓——”
  在白翟,哪怕再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人,都不会对着长生天说谎。
  而就在此时,异变徒生。
  只见那白翟王子信誓旦旦的神情突然愣了一瞬,随后像是突破弥彰了似的,顿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深处透着迷惑与挣扎。
  见此情此景,顾清晏当机立断:“钧天,继续使用‘长梦春’。”
  “是,请宿主接触被使用人,方可生效。”
  顾清晏立刻握住他的手,状似担忧:“你怎么了?”
  白翟王子抬头,身前的美人无骨,又仿佛带着惑人的香气,教他情不自禁地继续沉醉下去,之前的一切异样都不见踪影。
  只回握住他的手,继续道:“本王可以对着长生天发誓,今日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顾清晏清浅一笑,半个身子都快要靠进他的怀里。
  可能只有顾清晏知道,他现在恶心反胃地几乎要吐出来。
  若不是因为钧天的任务......若不是,若不是他必须在年末登上皇位,他怎么可能给过去一个眼神!
  可日光洒下来,盖了他们满身,乍眼望去,就真的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有情人。
  现实之中,顾清晏仍在沉睡,时光扭转、世界颠倒一般,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节点。
  其实,若是按照他的意愿来说,是万万不想铤而走险与白翟合作,暗杀先帝的。
  有了易君迁的帮助,他本就得到了先帝的亲睐,哪怕没有强盛的母族,可朝堂有时允竹,军有江问钧,只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皇位定是囊中之物。
  可谁让,钧天不答应呢?
  若是不能完成任务......
  哪怕是在睡梦中,顾清晏仍旧面色惨白,像是想起来什么及其可怕的事一般,连呼吸都短促了。
  不......不!
  顾清晏宁愿被五马分尸凌迟致死,也不愿失去钧天,以及为他所带来的一切。
  哪怕他的容貌气度才情,以及其他讨人钦羡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只要钧天还在,就都是真的。
  就算你是天之骄子,就算你学富五车年少成材又怎样?还不是要被他顾清晏踩在脚下!只要钧天的一个道具,立刻都言听计从。
  不论是白翟远道而来的王子,或是才情满溢的状元郎,素有威名的少年将军,云游四海的神医?不都成了他手底下的傀儡,昏头昏脑的可怜虫。
  顾清晏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洋洋自得似的。
  白纱如雾,宛若四年之前的阳光似的,罩了他满身。
  宫外的月光愈来愈亮。
  官驿之中,义伯达哈终于停下讲述,慢慢饮啜了一口酒水。
  树上,时景初抓着叶淮之的力道越来越紧,指尖泛白。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时,还是免不了震惊。
  在这个故事之中,主角是白翟王子与顾清晏,可义伯达哈呢?
  就仿佛是隐身了一般,时景初看向院内的老者,目光是少有的锐利。
  可不要忘了,四年之前来到大乾的,也有作为副使的义伯达哈。他在这其中,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时景初想到的,江问钧当然也意识到了,开口评价道:“不错,很严密的故事。”
  义伯达哈本沉浸在运筹帷幄之中,却未曾料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执着酒碗的手一顿:“将军难道还不愿相信吗?”
  赫索努坐在一旁,也是眉头一紧。
  “实话实说,这些我都早已有过猜测,”江问钧直言道,“可哪怕真相如此,口说无凭又有谁会相信?还是说,大宗准备亲自上台作为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