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首阳八十      更新:2025-09-10 08:25      字数:3283
  只因他早已在心中,将这条路预想了千次百次。
  在他身后,太子妃紧闭双眼,只紧紧抱着儿子,小皇孙的面色也有些苍白,但还算冷静。
  哪怕是千金的宝马,坐上三人也难免显得吃力。
  从出逃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以来,他们一路乔装打扮,几乎日夜不眠,成功从王城逃到了边城的一个小镇。
  但可惜,天不从人愿,最终还是暴露了踪迹。
  隐约能听见身后不远处的马蹄脚步声,带着兵刃交接之声,一步一步逐渐逼近。
  他们一行本有十几人,可到了现在,便只剩下三人而已。
  身后刀刃相击之声不断,血腥气冲天而起。
  时允竹紧握着缰绳的手臂崩着青筋,目光利剑般直视着前方。
  ——只要穿过这片密林,便是大乾的驻扎地了。
  快一些,再快一些,时允竹几乎快要将手心勒出了血。身后的追兵却好似越来越进,甚至隐约有箭矢破风之声响起。
  “若万一追兵赶到,我便下去阻拦,”时允竹声音很低,“太子妃,不要回头,一定要带着小皇孙逃出去。”
  “祝师傅......”小皇孙毕竟年龄还小,闻言不禁哽咽。
  太子妃脸色惨白,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她虽是一届女流,但能带着儿子安全活到现在,也已不算是常人。
  箭矢宛若流星般直射而来,时允竹勉强侧身,抽出剑将箭打落。
  密林之中早已寂静不再,身后全是火光,几百上千人皆是身披甲胄,兵刃泛着冷白的光。
  呈包围之势般不断缩紧,时允竹喘息急促,又是一抽马鞭。
  再快一些,距离大乾的驻扎地,已经很近了。
  三日之前。
  时允竹自从收到江问钧的密信之后,便一直暗中准备出逃事宜。
  信中他们猜测,为了安全起见,白翟可能会加大府邸中的人手,或者直接转移太子妃母子的位置。
  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将各个关节都安排好,便猝不及防接到了消息。
  “祝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您的月钱。”
  时允竹今日一到便察觉有些不对——府门大开着,门口停着数辆马车,整个府邸的侍从都忙得脚不沾地,将行李大包小包都运上去。
  心中一惊,随即不动声色道:“这是怎么了?”
  管家将一小袋钱递过去,解释道:“先生知晓,我家主人之前一直在乌斯古做生意,现在站稳了脚跟,便想着将一家老小都接过去。”
  乌斯古是白翟的一个城池。
  时允竹又试探说道:“这么急?”
  管家回答:“是啊,以后就都不在王城这边了,马上就走。”
  时允竹收下钱袋,怕再问会引起警惕,便只能告辞离开。
  回到住处,连忙唤来海东青将信笺传出。
  为了方便快捷,一般与他传信的都是在边疆驻守的李将军,可哪怕距离再近,现下也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只能兵行险招,勉强在王城召集了十几人,连夜将太子妃二人救出逃走。
  边境。
  江问钧曾经的麾下,李将军也早已率兵在密林口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额上逐渐沁出一层薄汗,脚下不停踱步,恨不得直接带兵闯进密林中去。
  可他当然不能,甚至只要敢往里跨进一步,便是在与白翟宣战。
  不知过了多久,就当李将军准备下令命人易容冒险进入密林之时,终于响起了凌乱急促的马蹄声。
  ——骑马的却是个女人。
  只见太子妃几乎快将唇咬出了血,在她身后,小皇孙双眼含泪,紧紧抱着满身是血的时允竹。
  时允竹身上的刀伤箭伤触目惊心,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马身,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却还紧紧握着手中长剑。
  “列阵——”
  兵士们将刀举在身前,训练有序地将人保护在身后,随军的大夫连忙围上前,为他们检查伤势。
  李将军翻身上马,一双虎目带着戾气,凝视着随之而来的追兵。
  “停——”
  白翟领军疾呼一声,身后兵士也纷纷停下,骏马嘶鸣,眼中赤红一片,恨意几乎要凝成血滴出来。
  两军对峙,静默无边。
  月光在甲片上流下一层冷白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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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好在,虽过程凶险,结果终究算是好的。
  等到江问钧收到消息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太子妃和小皇孙被成功救出,时允竹也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只需静养便好。
  可哪怕知晓结果,江问钧却依旧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时允竹......”说着仍旧心有余悸,又拿起其内夹着的一小张便条,看清内容后不禁摇头笑了笑。
  便函上的字迹有些虚浮,看得出来伤势很重,只说着不许将江问钧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别人。
  不难看出,这便函的主人是想心虚逃避了。
  “等伤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里去,还能一辈子呆在边疆养伤吗?”江问钧眉梢微挑,想着时景初知晓真相后的反应,嘴角的笑容很是幸灾乐祸。
  而与江问钧的轻松不同,另一边,义伯达哈简直要暴跳如雷了。
  白翟的使臣队伍早已离开大乾,可为了坐阵局眼,最后离开的便只是赫索努本人,以及义伯达哈的替身。
  传信的探子早已趴伏在地,胆战心惊地不敢出声。
  “废物......连看个人都看不好,都是废物!”
  很多年了,义伯达哈遇万事都是面不改色,已经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他剧烈喘息了几声,再开口时,勉强恢复了冷静。
  “之前便总觉得江问钧妥协地太过轻易,”他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啊,原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探子低着头,不敢回话。
  “他若不仁,可别怪我不义了。”
  义伯达哈声音嘶哑,面容阴沉地有些狰狞,从书架上抽出一封信来。
  “本宗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将这封信送到皇帝眼前,听到了吗?”他递信的手枯槁丑陋,“明日之前,若本宗见不到皇帝,你知道后果的,对吗?”
  地上跪着的人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可怕的事,连磕了几个响头,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效率也的确不慢,次日丑时的时候,义伯达哈便鬼祟进了宫。
  顾清晏不得不见他。
  ——只因那封信上写的是四年前的往事,写着几个月前官驿中的密谋,以教人心惊的笔触,写着江问钧所谓的“狼子野心”。
  而顾清晏以己度人,他当然是信了大半。
  义伯达哈走进大殿,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臣参见陛下。”
  顾清晏早已挥退了众人,他虽嫉恨江问钧等人,但也并不觉得白翟是真心帮他:“大胆!谋反不成,现在倒知道要来找朕了?!”
  义伯达哈连忙辩白:“臣等万万不敢啊,一切都是江贵君狼子野心,暗中想要谋害皇上,他的手里可握着兵权啊!”他说着,又膝行上前几步:“臣等该杀,优柔寡断,不敢直言拒绝贵君,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气来面见圣上。”
  他也的确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在江问钧面前尊称“将军侯爷”,到了顾清晏面前,便一口一个“贵君”了。
  顾清晏冷笑一声,也不知是信了几分。
  义伯达哈并不气馁,从怀中端出一木匣来,双手递上。
  顾清晏接过,只见其内是一枚私印及一张薄纸,都分外熟悉——私印是他皇子时的,信,也是他曾经亲笔写下的。
  ——若是被世人知晓是他谋害了先帝......
  “放肆!”顾清晏知晓他四年前是与虎谋皮,却万万未曾想过,白翟还留了他的罪证,“你们!你们......”
  他气得浑身发抖,快要说不出话来。
  义伯达哈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恭敬至极。
  “这是臣要说的第二件事,竟有人敢偷盗圣物,伪造您的字迹,”义伯达哈的声音很轻,带着蛊惑,“臣已经将那人抓捕,不日便能到达皇城,到那时,连着‘伪造’的物证及罪人,一齐呈给圣上。”
  顾清晏退后一步,殿中重归宁静。
  半晌,才响起一道声音:“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义伯达哈猛地松了一口气,紧闭双眼,一派恭谨:“臣等想为圣上分忧,捉拿逆贼。”
  龙椅之上,顾清晏微微垂头,半张面孔埋在阴影之中,教人看不分明。
  而其下,义伯达哈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额头上有磕出的血。
  ——他要顾清晏亲手杀了江问钧。
  而只要江问钧一死,大乾必乱,这上上下下,还有谁能挡住他白翟的百万铁骑?
  义伯达哈微眯着眼,里面满盛的怨毒几乎快要溢出来。
  第七十五章 晨光熹微(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