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2      字数:3281
  大抵是知晓季向庭合了主子心意,即便自己的身份不过一届男宠,也仍有侍从恭敬地在前引路,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才走入自己的住处。
  季向庭坐在铜镜前,面上笑意才逐渐隐下,抬手按在右眼眼下。
  除却鲤鱼奴印外,这副皮囊同自己前世没有分别,只是尚未走南闯北,模样年轻,肤色也更白些。
  他反手去摸自己的脊骨,体内不留名剑的气息仍在,却无蓄势待发的剑意。
  这幅躯壳是自己的,但他的本命剑没有回到自己体内。
  应二公子方才泄愤的话语在自己耳边回响,季向庭指节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
  他这是回到了百年之前,若一切都未改变,那应长阑理应活得好好的。
  可他才刚来便出了变数,除去有人也和他一道重生外,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会是应寄枝么?
  毕竟能将眼下四海八荒修为第一人除去,又与生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除去他外,也就只有应寄枝了。
  厢房外,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昏昏欲睡,季向庭唇角一勾轻声道:“睡罢。”
  下一刻,屋外便传来阵阵鼾声,一道强悍神识顷刻笼罩在宅邸之上。
  “少爷还请消气,老家主名声在外,仙门四家哪个不给面子?明日吊唁断不能缺席,待外人走后,再去挫挫应寄枝的锐气,也未尝不可。”
  应二公子靠在榻上,睇了一眼正收拾残局的侍从,笑了一声手中酒杯往人脑袋上砸。
  “主子做事,轮得到你说话么?”
  季向庭将此番景象收入眼底,顶了顶犬牙,眼中满是兴致盎然。
  仇人的丧事,他自然得去凑个热闹,顺便去瞧瞧应寄枝是否当真同他一般重活了一遭,若真是如此,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自己的旧情人,看看上辈子这份大礼,到底将他磋磨成了何种模样。
  季向庭倚在桌上笑弯了眼,许久才从有些疯魔的情绪里清醒过来,思及方才对两名侍卫的试探,仰头朝着铜镜张口。
  昏黄的烛火下,黑色符文自舌尖蔓延至舌根,随着呼吸隐约有细碎金光于其间闪动。
  言修之道,竟当真被他练成了?
  吐字成令,修为之下,无敢不从,上辈子他尝试多次都无法将其化作现实,死过一次,倒是阴差阳错勘破此道。
  那这仙门四家,可就更加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季向庭眼眸中一道金光闪过,转瞬又恢复成先前的随和模样,笑吟吟地伸了个懒腰,将身上伤风败俗的衣服换下,起身朝内室走去。
  第二日清晨,应二公子皱着眉坐在床上,任由侍从们忙前忙后替他梳洗装扮,便听耳边传来一生小心翼翼的通报:“少爷,您昨夜买的人想见您。”
  二公子哼了一声睁开眼,想起昨夜之事,神色便有些不好,只是那人的样貌实在对自己胃口,表情几变之下,终是挥了挥手让人进来。
  季向庭大步流星走入门中,一袭白衣劲装更显个高腿长,唇角含笑朝人行礼。
  “见过公子。”
  从前作为少主剑奴,季向庭自然有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昨日匆匆几眼便摸清此人到底是何等货色,见他一副目不转睛的模样,眼眸弯起笑意深深。
  “公子昨夜动怒,怕公子伤身,因而特来为公子排忧。”
  应二公子眼神一凛,如刀般刺向面前这位胆大包天的男宠,冷声道:“先前还不情不愿,怎么一夜之间便转性了?”
  即便这人是个十足的色胚,那也是应家出来的,对付起来仍要花些功夫。
  修士的威压朝季向庭砸下,他面上顿时冷汗淋淋,面色发白却仍扶着一旁的柜子不肯跪下,一副刚烈模样。
  “公子,我不愿委身于您,因而出此下策,只愿公子出了这口恶气后,放我归家!”
  应二公子盯着眼前人许久,才面带得色地将威压收回:“你要如何做?”
  “家主葬礼,若是让身份卑贱的男宠一同前往,既能下应寄枝的面子,又不会让旁人发觉,实属一石二鸟之策。”
  殿中一时寂寂,侍从们心里将季向庭骂了千万遍,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好让主子发怒时少挨些罚,却听掌声响起。
  应二公子展颜一笑,伸手拍了拍季向庭的肩膀:“你这心思同皮囊一样妙,既如此,你便跟着我一道去吧。”
  走出门时,公子脚步一顿:“今儿我高兴,有赏。”
  纷纷扬扬的金叶子落下,跪在地上的侍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语出惊人的男宠同自家主子离去,便一拥而上争抢起来。
  应二公子摇了摇折扇,从袖中拿出一只药瓶:“这是你的……奖赏。”
  季向庭将里头的药丸倒在手心,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面上却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在对方长久的注视下,才咬牙咽了下去。
  应二公子顿时笑了,折扇敲了敲他的胸膛:“果真识趣。”
  季向庭嫌恶地后退一步,脚下无力踉跄一瞬,一口发乌的血便在两人身影交错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吐在草丛内,一只蛊虫挣扎了一番,便化作飞灰遍寻不得。
  这蛊能将人命控制在主人手里,只是品质太次,真是不及应寄枝喂入自己口中的万分之一。
  季向庭看着应二公子的背影轻蔑一笑,又在对方回过头来时皱眉捂着胸口,不屑地避开他的目光。
  啧,看来看去,还是老相好的脸瞧上去顺眼些。
  好在,就快见到了。
  第3章 噬咬
  虽说要让应寄枝的日子不好过,可这热闹若是明目张胆叫其他三家看去了,最后跌面子的只有应家。
  都是聪明人,不必多言季向庭便万分规矩地走在应二公子身后,于灵堂内一处离牌位不远不近的角落站定。
  抬眼望去人已来了不少,泾渭分明地划作四块,三两成群地窃语着。
  季向庭将目光转向站在前列的三位神色各异的修士上,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这方天地千百年来,明面上由门四家分庭抗礼,实则应家一家独大之事,各方都心知肚明。
  如今应家家主骤然离世,少主匆匆即位,三方家主齐聚,至于心下如何暗潮涌动,可就不得而知了。
  面上最哀痛的当属站在左侧的云家家主云天明,垂下眼眸似是不忍去看那冰冷牌位,许久才抬起通红双眸,怅然地叹了口气。
  而这愁云惨淡的情状尚未持续多久,便在唐家家主唐意川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而戛然而止。
  两方积怨快摆在明面上,便苦了被夹在中间杜家家主杜惊鸦,左安慰不是,右解释也不行,只好两眼一闭,恨不得自己只是个摆件。
  杜惊鸦……
  季向庭看着那人背影,眼中笑意尽数消散,神色有些复杂。
  还未等自己伤春悲秋,他便听见身旁应二公子不屑的轻嗤:“生父葬礼,既不长跪,亦不落泪,当真是大逆不道!”
  按下纷乱思绪,他的视线在三位家主身上绕过一圈,这才晃晃悠悠落在应寄枝身上。
  “听说了没?这应家家主的死颇有蹊跷!”
  “都传遍了,说是……应寄枝杀的!”
  “收声!被应家听见,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老子死了,应寄枝这才刚及冠,应家一片散沙,当是我唐家出头之日,又有何惧?”
  应寄枝手中捏着三支香,周遭的一切议论声似都与之无关,面无表情地插进牌位前的香炉之中,看着牌位上描金的名字,神色晦暗不明。
  在千万人的注视下,他若有所感地侧身一瞥,只与季向庭一双眼眸对上。
  象征着家主身份的红色耳坠不住晃动,妖艳面容更显三分动魄,季向庭眼眸弯弯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在对方的注视下无声张口。
  少主。
  应寄枝眉间寸寸压紧。
  唯有应二公子察觉异样,寻着视线望去,却是悚然一惊。
  那眼神更像是饿到极点的凶兽见到猎物般的模样。
  此种欲望如何能在他这位向来寡情的表兄身上见到?应二公子猛然回神,惊出一身冷汗。
  万籁俱寂中只听一声脆响,众人才似于梦中惊醒,纷纷朝那高台上望去。
  此地已是空无一人,只剩落在地上,早已四分五裂的家主牌位。
  杜惊鸦震惊地看着地上狼藉,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这可是刀枪不入的千年玄木……”
  “是应寄枝捏碎的?”
  “他竟当真如此大逆不道……”
  堂中顿时喧闹起来,应二公子神色难看,此刻也顾不上恶心应寄枝,拨开人群便要朝高台走去,便听一声温和声音响起。
  “各位前来吊唁,应家感激不尽,有些琐事需家主亲自处理,还望各位,稍安勿躁。”
  声音不大,而话音刚落,灵堂便再度恢复平静,方才嚷嚷着要走的人,此刻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