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2      字数:3327
  耳畔声音焦急,季向庭皱了皱眉,烦躁地挥了挥手:“听见了,你便说我受了伤,万寿节不能见了血气,便不去了,谁请都一样。”
  他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殿内,目之所及是丝竹声声,熏香袅袅,连身上虚盖着的长毯都柔软至极,一派安逸之景。
  怎么瞧都不似一位征战多年的将军会喜欢的温柔乡。
  话音刚落,一阵剧痛便攀着脊骨咬上,季向庭身体一晃,猛地扶住额角。
  只是稍加试探,他便神识震荡晕眩不已,看来即便能保下意识,他也无法全然摆脱幻境的控制。
  果不其然,那侍从满面为难地抬头偷瞄着自家主子,仍是苦苦劝说:“将军,您可就别为难小的了,陛下下了死命令,明日酉时,定要瞧见您的!”
  面容有些苍白的青年垂眼一瞥,里头不自觉显露的杀机让跪在地上的侍从冷汗直冒,唇齿似被一团棉花堵住,再说不出一句话,勉强等到主子点了头,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殿内终于静下来,季向庭坐起身,盯着香炉中升起的青烟沉思。
  这蓬莱幻境实则是一段上古时期的往事,彼时天启大陆皆是寿数有限的凡人,各国皇帝便如当今仙门四家一般独揽大权,一人便能掌握生死。
  既是凡人,自然终有一死,不过是英年早逝与苟且偷生的区别,天命面前,皇帝亦高贵不到哪去。
  看似这幻境只是叫人大梦三生,可这故事中人与附身其上的修士同生共死,一旦在幻境中身陨,他们也没有生路。
  若是明哲保身不去破阵,待百年寿数到头,仍逃不过一死。
  上一世他与应寄枝稀里糊涂地闯入幻境中,毫无意识地扮演着戏折子里的傀儡,命悬一线之际自己靠着不留名剑才勉强唤回一缕神智,从幻境中背着应寄枝强行杀了出去。
  此后幻境中留下的暗伤,季向庭养了足足十年才勉强好全,平白又忍辱负重了许多年岁。
  这一世他费了不少功夫才意识清醒,断不能再重蹈覆辙。
  不过眼下这万寿宴,他倒是不得不去,毕竟这出戏只他一人,也唱不起来。
  他附身的躯体的确有伤在身,牵动着满身暗伤一块作疼,不过凝神片刻季向庭便有些撑不住,眉眼懒倦地垂下,就这般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之时,季向庭还未醒过神来,便有侍从如鱼贯入,将自己扯起来打扮。
  幻境中季向庭仍是原本的样貌,即便比之消瘦不少,却仍俊朗地叫人移不开眼,一袭红衣上身,更是鹤立鸡群。
  繁复衣袍层层叠叠地穿在身上,分明穿惯了盔甲,可季向庭仍被着束手束脚的衣裳压得喘不过气来。
  “将军,一会进宫可莫要再与陛下置气,就算不为自己,您也得为您的弟兄们着想。”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进季向庭的耳中,柔和语调下威胁之意尽显,季向庭轻嗤一声,抬步走出宫殿。
  季向庭在心中无声一叹。
  连奴才都能踩一头,这将军当得可真是憋屈。
  战功赫赫,为国尽忠半生也终究是皇帝脚边的一条狗,如今碍了主子的眼,便要卸磨杀驴了。
  也就自己这幅躯壳优柔寡断,若是他,必然带着弟兄们冲进宫内将那狗皇帝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车轿晃晃悠悠地停在皇宫前,季向庭掀开帘子拾级而上,从前攀炎附势的权贵们如今避之不及,唯恐惹了一身腥。
  被陛下如此对待,心里自然有气,恰好季向庭也懒得同这些人周旋,便径直往宫殿内走去。
  等了许久也未有头疼欲裂之意,季向庭五指一收,对这幻境限制有了底。
  除却几桩大事,其余细节只要不违背原主性格便好。
  宴会之上推杯换盏,各自带着笑说着似真似假的客套话,在季向庭看来属实无趣至极,席前冷清,便只盯着眼前的酒壶,一杯杯往口中灌。
  高台之上的九五之尊始终坐在珠帘之后不曾开口,唯有季向庭感受到一道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他额角跳了跳,闭目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他向来对自己颇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好货色,可即便如此,前世看完这出戏后,季向庭也仍对这位帝王嗤之以鼻。
  打断将军的傲骨将人折磨得骨瘦嶙峋不说,还对人家藏着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要人家做自己笼中之鸟,用恬不知耻四字来形容,当真恰如其分。
  譬如这万寿宴,即便他眼下不喝醉,一会也会有人暗中给他喂药,让他昏昏沉沉被皇帝占尽便宜,左右躲不过,不如顺水推舟。
  借酒消愁,也算合情合理。
  好在如今附身在那皇帝身上的人他还算熟悉,忍一忍,倒也能勉强将这些当作闺房之乐。
  耳畔喧嚣不知何时尽数散去,季向庭后知后觉地欲起身,却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晕得厉害,一时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半醉半醒之间,季向庭听见有一道尖细的嗓音唤他,可他连睁眼的力气也不剩,只能头重脚轻地被人扶着往前走。
  一片混沌中,他似是躺进一片绵软之中,酒气被厚实被褥捂着蒸不出来,他只觉热得厉害,手指微动欲松开衣襟,却有一只冰凉的手先他一步替他解开衣袍。
  那手指趁虚而入,季向庭连内袍都被人扯得松散都无知无觉。
  含着凉意指尖若有似无地自脖颈处往下滑,沿着山峦起伏,最后于腰腹辗转,惹起一片骚动痒意。
  好热,还不够……
  季向庭吃力地睁开眼,只瞧见眼前人耳下不住晃动的红玉耳坠。
  第10章 软帐
  这具身体酒量平平,不过两壶清酒,季向庭此时已有五分醉意,殿内烛火摇曳,落在被半撩起的珠帘上,晕出一片流光溢彩,让眼前人的面容也如雾里看花般半隐半现。
  他瞧了许久才瞧清应寄枝的容貌,未拦住他落在身上的手指,反先打量片刻。
  明黄色配他……好生俗气。
  没头没尾地从心底冒出一句话,季向庭才察觉自己念头已不知散到何处去,残存理智终于落在正事上,季向庭眼皮疲懒地半垂着,张了张口连话语都显得温吞,更似几声意味不明的低吟。
  字句混着酒香滚落,最终却被吞没于唇齿之中,季向庭仰起头,尝到舌尖被暖热了的冷香。
  散乱的衣袍下顶天立地的将军腰身反弓,被眼前的九五之尊压得发颤,倾倒之时终于被人伸手拦住往上带,贴在一处。
  此人的脑子莫不是被外头的香气熏坏了?
  季向庭皱了皱眉去推应寄枝,奈何身体着实不争气,反复几下才使上劲,攥着眼前人勾着金线的衣襟借力,语调在纠缠中含糊不清。
  “是你……”
  吻陡然深了,应寄枝垂眸瞧他,手指自缝隙中探入,蹭在他腰窝处,不轻不重地往下按。
  “是我。”
  生剖本命剑受的伤刻入神识之中,也只有应寄枝知晓此事,季向庭疼得一抖,哼笑一声脊背微不可查地松懈下来。
  看来是没傻。
  也罢,如今寄人篱下技不如人,总要被占些便宜。
  酒意蒸出的一点似真似假的纵容让气息交融了许久,直到脑中剧痛炸开,警告自己的逾矩,季向庭才用力将人推开,弓着身子撑在床榻闷咳,微红的眼眸瞪着应寄枝,眼神却往自己腰下不经意一瞥。
  兴致刚起还得忍着,来得当真不是时候。
  “陛下,莫要罔顾伦常。”
  应寄枝抽回手,看着眼前人恼怒的神色,丝毫未有被拆穿的慌乱,拿过小几上搁着的折子递到季向庭眼前。
  季向庭沉默许久,终是接过奏折展开,那是份草批,尚未盖上印玺,薄薄两页,他却似看不懂般反复念着。
  字字句句触目惊心,残存酒意顿时凉下去,一双眼眸红得几欲滴血。
  “万岁宴未前来庆贺,便要扣半年的军饷?那是冬天的北疆!”
  自打完胜仗后,一道圣令八百里加急送到季向庭手中,自此他便以修养为名被困在京畿之地。
  三年之中,北疆的信笺如雪花般飘来,从愤懑到绝望,苦中作乐的言语字字锥心,他也曾反抗过,可终究独木难支,雪上加霜。
  原以为三年春秋轮转而过,自己心绪早已被磨平,不曾想如今这道奏折却像是一把尖刀扎进心窝,疼得季向庭望向应寄枝的眼神几乎恨毒。
  应寄枝垂眸避开那刺人目光,侧身让桌案上堆叠的奏折映入季向庭眼帘:“国库吃紧,西北雪灾颗粒无收,朝廷能拨出的只这批粮食,爱卿,你说要给谁?”
  季向庭顿时哑口无言,攥紧了拳看他,满腔怒火却终是无从发泄。
  眼前这人太会寻自己的七寸,百姓当前,他说不出讨要的话。
  可寒冬腊月,军饷尽断,他的弟兄们要怎么活?
  眼前之人的模样太过可怜,英气的长眉不甘地皱着,一双眼眸狠意未散又添茫然,配上敞开衣襟处起伏的胸膛,似被人折辱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