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2      字数:3256
  “丞相。”
  应寄枝蓦然出声打断了这一出闹剧,他语调温和,却顿时让场中寂静无声。
  丞相脸色难看,天子目光正落在自己头顶,不消多看便有透骨的寒意自脊背窜上。
  陛下……究竟是何意?
  “两位爱卿皆是国之肱骨,事出突然,其中又有诸多蹊跷,妄下定论皆会让臣子寒心,孤于心不忍。”
  应寄枝的目光落于季向庭身上,却只是蜻蜓点水般扫过。
  “此事交由都察院查办,丞相年事已高,不宜劳累,这段时日便去孤那别院里做做客,享会清闲,至于季将军——”
  “便委屈将军在官狱里待些时日了。”
  事到如今,这岁宴自然也只能作罢,天子疲惫地挥了挥手,德海便几步上前,扶着人往帘后走。
  徒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猜不透这喜怒莫测的圣意。
  丞相门客小心翼翼地凑近,低声庆贺起来。
  “看来这季将军风光了没几天,便要掉脑袋了。”
  “恭喜大人,除去一块心腹大患!”
  “只是陛下也太过优柔寡断,如此紧要之事竟也能两边都不得罪,着实有些……”
  被围在人群中的丞相却不见喜色,脸色反而无比阴沉。
  “蠢货!分明是板上钉钉之事,陛下却摆明了要保他!将季向庭关入官狱,如今谁还能动他?反而是我们被陛下囚在眼皮子底下,再动手脚可就难了!”
  他摇了摇头,拂袖离去。
  “哼,不过都是陛下的棋子罢了。”
  天子耳目遍布天下,他私底下做的这些龌龊事这位九五之尊未必不知。
  他们这位陛下哪是中庸,他可太聪明了。
  先借北疆军饷清扫权贵,再用文官野心削弱军权,两败俱伤后平白得个贤名之声。
  既如此心冷,又何必保着季向庭不放?
  莫非当真对其动了心?
  丞相顿步,讽笑一声。
  荒唐。
  “季大人,这边请。”
  季向庭收回视线,朝那引路人颔首,任由旁人或惋惜或窃喜,神情自若地往官狱处走。
  瞧着是阶下囚,可一路上的宫人仍旧恭敬,似是全然不担心如此身手敏捷之人回逃走一般,连镣铐都不曾给自己带上。
  落锁声响过后,季向庭才曲腿盘坐在石床上,打量着眼前景象。
  大抵是提前打过招呼,此地物什倒是不少,桌案纸笔样样皆有,就连身下石床都铺了厚厚一层稻草。
  若非此地不见天日,对于糙惯了的行军之人来说,此地可称得上是舒适了。
  这下便是货真价实的天子禁脔了。
  季向庭仰头靠在墙上,指尖敲着石面,不过片刻便听见一阵脚步声走来。
  他睁眼,入目便是一只拎着宫灯的手。
  季向庭顶顶犬牙,眼神沿着指尖一路往上,最后顿在那张烛火映衬下无端艳三分的冷淡面容。
  戏演久了,倒是有些想念应寄枝原本的模样来。
  他笑起来,站起身走至应寄枝面前,五指一收便抓着对方的衣襟往前拽,微微仰头粗暴地吻了上去。
  唇间寒凉,季向庭被冰得一挑眉,才撬开牙关,便被夺去了呼吸。
  他不由好笑地想着。
  这又是在气什么?
  此地只彼此二人,话语含在唇齿间模糊不清,也借此显得格外放肆。
  “家主醒得再晚些,我便只能亲别人了。”
  第18章 马上
  上调的尾音只吐出半截,季向庭便觉唇角一疼,下颚被抬起便顾不上再逗他。
  季向庭笑弯了眼,再逗可就真要挠人了。
  “我说陛下啊……”
  囚牢中幽幽响起一道声音,季向庭将人推开,抹了抹唇角转瞬便换上一副屈辱神色。
  小李大人这会同样被请到牢里作客,听着那暧昧声响辗转许久,终是忍不住走上前瞧着门外的应寄枝。
  眉目间的愤愤几欲喷薄而出,就差指着天子的鼻子说两句世风日下,残害忠良了。
  可真是难得,活了两辈子还能见着应寄枝被人当作登徒子。
  季向庭忍笑不已,靠在墙边心安理得地看戏。
  “鬼影。”
  影卫显现,叹了口气将一旁刚正不阿的李元意捏晕,同样在暗处没好气地瞧了应寄枝一眼。
  “陛下。”
  若非眼下时机不对,季向庭可真要笑出声来。
  在自己身边呆久了,连胆子都大了不少,敢当面冲撞天子,真是天生当乱臣贼子的料。
  前世幻境中自己可未有如此幸运,岁宴之后变故接踵而至,他差点血溅皇城才靠本命剑清醒过来,强行带着应寄枝闯了出去。
  如今官狱成了自己的掩护,幻境限制已破,幻境之主自然也无法一手遮天,留给他与应寄枝的机会多了不少。
  官狱终于静下来,季向庭指尖一动,便有一道灵光将隔开窥探的耳目,才正了正神色开口道:“能压制他多久?”
  应寄枝目光凝在季向庭身上,许久才不答反问:“要做什么?”
  季向庭的视线在他额间密布的冷汗上划过,他明白应寄枝此刻煎熬,可亦对此无动于衷。
  戏折子演完,季向庭便变回了那个口腹蜜剑的小人。
  应寄枝惜不惜命与他无关,别坏了他的成算便好。
  “灵力省着点用,我要你带我去北疆。”
  “……好。”
  得了准信,季向庭挥了挥手,便自顾自地躺在稻草上闭目养神起来。
  那道灼人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许久,季向庭却未曾睁眼,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才头疼地松了口气。
  还是上辈子的应寄枝好对付些。
  “你们二人如此强硬,怕是要将人逼急了。”
  虚空中一声叹息响起,季向庭翻掌看着正泛着微光的虎符。
  他笑了笑,犬牙显现自有一番意气风发,让人只是看着,便心头快然。
  “他再如何恼怒,也不过是要了我们的命,又有何惧?更何况,有前辈在身侧,必能化险为夷。”
  明陵现出虚影坐于季向庭身侧,终究将积压在心头的话语托出:“自我出现,你便已明了幻境之主的命门究竟在何处,是以才会去北疆。”
  活了千万岁的人果真敏锐,季向庭摇了摇头,收起粉饰太平的笑容,应下对明陵话语中自己的种种算计。
  “晚辈班门弄斧,让前辈见笑了。”
  明陵垂下眼眸:“既能见微知著,又不为情感所困,何尝不是我选中你的原因?我本就倦于应付红尘中事,你利用我也是应当,只是你可曾想过,若幻境之主崩溃,”
  季向庭偏头眨了眨眼:“前辈,为将者若步步思虑周详,便会故步自封,无法出奇制胜,如此说来,我们同那些赌徒也没有分别。”
  明陵闻言一愣,旋即哑然失笑:“即便是丢了性命?”
  季向庭点头:“愿赌服输。”
  “从前有人说我福泽深厚,可这一生回首看来,这卦象着实不太准。千年之后遇见你,便将这卦送你,愿你们皆能平安归去。”
  “多谢前辈。”
  明陵背影隐去,季向庭俯身郑重一拜。
  彼此都明白,这或许便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当真是造化弄人,良善之人福薄,作恶多端的却能遗臭万年。
  老天爷着实不开眼。
  自来到官狱之后,季向庭耳边总算清静下来,外头一切皆与自己无关,若非李元意日日要同他汇报,便当真算得上两耳不闻窗外事。
  虽说恨不得日日煎茶看书,只是北疆局势未稳,表面功夫仍要做全。
  “北疆军心不稳,还望几位能替我给陛下说上几句话,至少让微臣回北疆瞧上一眼。”
  李元意盘坐在稻草上,瞧着季向庭锲而不舍的架势,摇了摇头劝道:“将军,你也并非不知外头的局势,前有北疆探子回报,北疆军伤亡不多,后又有宫女之人你推皇后娘娘下水,这意图谋反的罪名怕是要坐实了。”
  季向庭瞧着不为所动的狱头,眉头紧皱。
  “北疆急报向来由北疆副将发出,断做不得假,只是如今我困于京城,副将已死,能给他们钻的空子自然多了不少,”
  李元意憋屈地一锤墙:“外头闹得纷纷扬扬,前几日更有文臣意欲死谏,铁了心要让你斩首示众,陛下不放你出来,也是在护着你。”
  季向庭偏头看他,蓦地冷笑一声:“这几日你同我讲了如此多,却又将许多事瞒着我。我只问你一句,如今的北疆统领,是谁?”
  李元意百口莫辩,顶着季向庭锐利逼人的视线,终究是泄了气:“什么都瞒不过你,陛下卸了你的职,由裴老暂代。”
  “裴将军卸甲许久,日日泡在烟花巷里,怎么突然便有力拔山兮的气势了?我记得丞相嫡子的夫人,便是他孙女,看来是丞相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