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2      字数:3282
  另一次是在他的枯荣军中。
  挥之不去的心魔又纠缠上来,像是自前世追来的枯荣军冤魂索命,季向庭用力揉了揉眉心,才将不适事宜的记忆压下。
  应家军中已有不少人神色不耐,却在引心蛊的压制下不敢妄动。
  待那此起彼伏的怒吼声逐渐停歇,应寄枝才再次开口:“应家只与你们做交易。”
  “唐家不仁,自立门户为上策。应家借道,唐家兵败后,可护你们十年安危。”
  夜哭顿时抬头,惊鸦地望向应寄枝,皱眉开口道:“家主,此举不妥!”
  随行的应家军同样被应寄枝的语出惊人吓得不轻,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妇人之仁!如此怎能攻下唐家?”
  “诸多风波过去,我倒觉得家主胸有城府,此举定然不会如此简单。”
  少年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寡有情绪的青年,同城民们对视片刻,手中长弓垂下,却仍不退让:“我们凭何信你?”
  唐家的弃卒保帅之策早已让他们心寒,如今坚守此城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倘若能自立门户,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他们不明白,修士想取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性命,不过是挥挥袖的事情,杀了他们才是永绝后患,为何要主动退让,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应寄枝眉心一点银光亮起,季向庭猝然皱眉,自他怀中直起身,难得讶然地看着他。
  万籁俱寂中,只听一道冷清声音一字一顿响起:“若有违背,当筋脉寸断,暴毙而亡。”
  天道誓,言出必成,无人能违背,几百年来动用者也不过屈指可数。
  没人敢用性命立下如此誓言。
  当真疯了。
  少年揉了揉脑袋,脸上最后一点怀疑也在自天穹落下的印记中散尽,他收回武器,看着应寄枝嘀咕一句。
  “这家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青芜城的城门便朝应家军打开,应寄枝扣着季向庭的手指驾马离去,被方才那一波三折惊骇到呆立原地的应家子弟终于回过神来,紧随其后。
  原以为是血流成河,不成想是兵不血刃,这仗当真打得他们一头雾水。
  季向庭同样有些回不过神来,应寄枝所作所为亦出乎他的意料。
  他虽能明白应寄枝同青芜城做的交易,对应家来说无足轻重,甚至还能赚一波好名声,让自己这位盟友对他有所改观。
  可季向庭不明白应寄枝为何要在此事上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仿佛他当真是那悲天悯人的圣人。
  为什么?
  只为了让那些百姓安心……还是为了证明什么?
  手中的温度顿时冷下来,让他从纷乱思绪里抽离,季向庭下意识一攥,却是握了个空,应寄枝早已越过他半个肩膀,只留给自己一道瞧不出情绪的背影。
  “诶——”
  季向庭蓦然出声唤住人,回过神来竟是自己也愣了一下。
  自己想做什么?
  心里涌上些许莫名的情绪,快得他看不分明。
  应寄枝一拉缰绳,微微侧身看着季向庭,让他本就有些恍惚的思绪更成了一团乱麻,无端想到了先前路上自己对他说过的话。
  如今看来,说得有些过分,按他的少爷脾气,怕是生气了。
  季向庭一夹马肚,几步赶至应寄枝身侧,想不明白的事,他干脆不想,顺着本能牵住应寄枝的手指,将人往下一拉。
  “是我说错了,家主饶了我这回罢。”
  “你与应长阑不一样。”
  夜哭抬头,隐约瞧见不远处绿意盎然的柳枝吹拂,两匹骏马停在树下,季向庭主动仰头,亲在应寄枝唇角,眉眼间难得带着一点软意。
  第36章 冥冥
  春寒料峭,本该是季向庭身上旧伤发痒的时候,如今却被拢在浸满冷香的怀抱中,靠着唇齿间的温度暖起来。
  这样的缠绵让他整个人懒洋洋的,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的人骤然被拽回春暖花开中,怪异极了,在应寄枝抽离时忍不住一口咬在唇面上。
  力道不大,犬牙嗑在上头磨了磨松开,比起叫人疼,更像是某种隐秘又依赖的习惯,应寄枝看着眼前茫然的眼眸,心中滔天恨意都在季向庭心血来潮的示弱里平息下来,只剩满腔情绪烧空后的疲惫。
  应寄枝低声说了句什么,季向庭皱了皱眉没听清,下意识凑近了,却又被人按着后脑亲。
  “家主。”
  季向庭整个人一震,终于从这种近乎失心疯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将人推开,难得在夜哭冷然的注视下有些不太自在。
  他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有吃软不吃硬的毛病,上赶着被人占了半天便宜。
  “应家传信,云天明率兵与应家谈判,意欲放唐家军回来。”
  季向庭挑了挑眉,对此事毫不意外:“那如今唐意川在哪?”
  “仍在应都原。”
  季向庭弯眸瞥了眼身旁的应寄枝:“看来你这位舅舅还真是一碗水端平,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呢。”
  表面是帮唐家撑腰,却又将唐家军拖在应都原,给了应家军直取都城的时间,无论哪方赢了,他都能借此记上一功。
  说得情深意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己的权势重要。
  “岁安心中有数,他一贯爱搅浑水,待唐意川赶回,或许刚巧能看都城城破之景。”
  此间事了,夜哭却仍不离去,原地跪下一礼,却是语气冷硬地开口:“家主,之后还望您三思而后行,否则恐无法服众。”
  应寄枝冷淡地垂下眼眸看着眼前副使,无形威压展开压在夜哭肩上,寸寸加重,夜哭咬紧牙关,身上关节不断作响,却是执拗地不肯退让。
  这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太过熟悉,让夜哭嗅到了记忆中泥土的腥气。
  仿佛又回到半年前的雷雨夜,他与岁安跪在门外,浑身湿透却动不了半分。
  主殿厚重殿门被吹开,应寄枝神色淡然地缓步走出,身后是已然失去气息的应长阑。
  那是比应长阑的威压更为可怖的气息,自年岁尚轻的青年身上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一双眼眸空而沉,漠然扫过跪在面前的两位副使。
  无人敢与这双烧着暴怒火光的眼眸对视。
  夜哭皱紧眉,不要命地运起全身灵力撞向那坚不可破的威压,却听闻旁边之人闷咳一声,他动作一顿,欲回身查看,却被岁安扶住后腰,那手指僵冷,却又带着不容抵抗的力道将自己往下压。
  “恭迎家主。”
  夜哭终于看清了眼前景象,那是一团浓到化不开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中分外醒目。
  他听见岁安张口,话语像是在唇齿中挤出,每说一字都有血丝涌出,声音极低,唯有自己能听清。
  “家主之令,轻易不容置喙,否则便是逾矩。记好了。”
  那是他头一回退让,对应寄枝俯首称臣。
  也是他第一次恐惧。
  可如今再面对这样强悍的威压,他却半分害怕都没有。
  真是奇怪。
  “安心,家主如此不过是替应家博个好名声。人非草木,百姓念着应家的好,即便中立,在大是大非上仍不免偏袒应家。何况,不过几座城池,应家如何不能守?”
  季向庭俯身,长袖一扫夜哭的肩膀,那几欲取人性命的威压便似一粒尘埃般被他轻描淡写地拂去,贴心地将人一把拉起。
  “家主一心想着应家呢。”
  夜哭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季向庭笑吟吟的眼眸,默不作声地退下。
  应寄枝从始至终未置一词,目光却始终落在季向庭身上。
  夜哭脑海中浮现起出发前日岁安在他屋里说的话。
  “黑鬼,季向庭此次在唐家没有任何异样,但难保他之后不会发难。”
  “我还有一种预感……家主比之应家,或许更在乎季向庭。”
  从前他只觉荒谬,可如今情况,却叫他汗毛直竖,悚然一惊。
  应寄枝怎会对人生出情感?他分明……
  青芜城一事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平川原,更有不少人亲眼见过那日苍穹之上的异象,形势仿佛顷刻间逆转。
  应家军一路南下,马蹄声还未传到城中,城门便已打开,百姓夹道瞧着应家军踏入城中,甚至出现了几城城主抢着求见应家主,只为了让其借道自己城中,好得十年庇护。
  唐家不仁,若能保全己身,何必执拗地守着那所谓的忠义不放?
  季向庭站在帐外,看着几位城主争得脸红脖子粗,不由自主地唇角弯起一点笑意。
  正准备看戏,便见一位城主朝自己看来,眼神发亮,季向庭顿觉不妙,正要转身,便被人一把拉住手腕。
  “季公子,您可得帮我们说说好话,若是成了,必有重谢!”
  “季公子,他那地方穷乡僻壤,我出的价钱绝对比他们高!”
  “季公子!你若应了我,我们自此结义,我认您为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