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
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271
云天明定定望了杜惊鸦许久,终于笑了笑:“杜家长年避世,不想如今竟也出山来管此事。”
“也罢,许是我与云霁缘分未到,寒洲剑既与季公子性命相连,我自然做不出夺人性命之事。”
他望向季向庭,唇角弯起,眼眸之中却毫无笑意。
“强闯望尘山,设计引季公子过来,是我情急之下考虑不周,来日定会赔礼。”
话音刚落,便有云家子弟匆匆自远处跑来,神色慌张:“家主,偏房里关押的剑奴……失踪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下这把火终于烧到了在旁壁上作观的云家子弟上,那些絮絮叨叨终日不停的声响终于彻底消散,各个垂下眼眸,噤若寒蝉。
久不置一词的应寄枝终于将手中茶盏搁下,在云天明的注视下自亭中走出,站在季向庭身侧,堂而皇之地牵住了他的手指。
不言自明。
云天明本就摇摇欲坠的温和假面终于轰然碎裂,露出内里狰狞的面貌,他面沉如水,良久哼笑一下,与季向庭擦身而过。
“你当真以为应寄枝对你情深义重么?他今日能出卖我,明日自然也能出卖你。”
季向庭听见耳边话语,挑了下眉应声。
“啊……云家主放心,我也只是见色起意,做不得数。”
云天明的背影顿了一瞬,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云家子弟见状,也纷纷明白过来眼下情形,将季向庭匆匆一推,便跟着自家家主一并离去。
此番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去后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撇去自己的嫌疑更是难办,云天明此番怕是要恨毒了应寄枝与季向庭。
指尖被人一掐,季向庭回过神来,看见应寄枝眉目间霜雪般的神色,忍不住伸手一杵他的肩窝。
“大少爷,这也要生气?”
杜惊鸦站在一侧,煞风景地咳嗽两声:“我说二位,眼下还有许多烂摊子未收拾,你们还是先别急着情意绵绵了。”
他伸手往季向庭怀中扔了个物什:“云天明做的小动作,我皆留了证。我此番这般招摇,杜家之后怕是要惹来不少麻烦,日后未必能帮上你。这照影珠你便留着,若他再有什么幺蛾子,也能做筹码。”
季向庭指尖转了转怀中晶莹剔透的珠子,神色有些讶异:“若我未记错,这东西怕是你爹留给你保命用的,世间只有一颗,你便给我了?”
杜惊鸦笑了笑:“杜家风平浪静这般久,这东西许是也用不上,不若留给你。如今你可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再比不得从前,我不放心。”
“临熙兄,你再说下去你可真同我爹没什么分别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不速之客黯然离场,望尘山再度恢复从前的平静,只是物是人非,难免寂寥。
然如今阴差阳错下,父母空缺的位置被另外两个极为重要的人填上,虽并非全然圆满,可却终于有了人气。
季向庭挽了挽袖管,瞧着眼前一片狼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家里遭了贼,两位家主可否帮帮忙,收拾一番?”
“我掌勺,请你们吃饭。”
第66章 炊烟
日头正好,望尘山中一片鸟语花香,落英缤纷的景象衬得简朴院落亦别有生趣,庭院两角立着两位芝兰玉树的身影。
一句话便能在大陆之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两位仙门家主,此时正一人一把扫帚,认认真真地将一地残叶归拢。
杜惊鸦借着动作靠近应寄枝,良久才开口道:“应家主,那把寒洲剑,实则在你身上罢?”
应寄枝冷然目光落在杜惊鸦身上。
杜惊鸦举起双手:“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不知归雁兄为何会将此剑交由你,但能将如此重要之物给你却从未想过取回,想来应家主定然是他十分信任之人。”
他瞳色比常人更浅,在日光下便似晶石般剔透,如此望人无端有些摄人心魄,似是能看透旁人的内心。
“有些事,望您莫要瞒他太久,归雁兄虽口中不说,但并非不曾为此辗转。”
应寄枝长袖之下的手指握紧,身上时刻紧绷着的戾气陡然松开。
因前世种种,他对杜惊鸦不曾有多少好感,而杜惊鸦亦与他极为疏远。
他们是走在截然相反的命途之上的人,杜惊鸦亦通透得让人心生厌恶,若非有季向庭做纽带,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此番对话。
可此刻应寄枝不得不承认,无论自己如何规避,季向庭终会将其引为知己。
有些劫数避无可避。
沉默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自屋内内各捧着一摞书走出。
“家主,这些书应当……”
话音未落,应寄枝便已指明了方向。
分明是头一回来的客人,却要比季向庭这个主人还要清楚这院落从前的模样。
“啧,我才离开片刻便如此怠工,当心我爹一个不乐意,将你们都赶出去。”
季向庭提着两条正扑腾不已的鲫鱼自树林中身轻如燕地掠下,仔细一看另一只手还抓了只鸡,臂弯上挂着个竹篮,里头山中野味一应俱全,两只手塞得满满当当,竟还能在行动间带上三分潇洒,叫人看得瞠目结舌。
他远远便看见应寄枝身后的岁安与夜哭二人,不由挑了下眉。
“怎么回来了?”
岁安下意识往后一退,夜哭不着痕迹地将人遮掩,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向庭:“你带的那几个小弟心下担忧,非要我们回来看看你与家主的情况。”
季向庭摇了摇头,转瞬便明白了那几位少年的小心思。
想把这两人支走,将这队剑奴安置在自己在应家的院落之中,可惜没什么好借口,兜了一圈又将这烫手山芋丢回自己手中。
“行了,一会多添几双碗筷,你们力出得比你们家主多,一会多给你们吃两口。”
有风吹过,掀起岁安的衣摆,并不猛烈,像是谁轻柔的抚摸。
季向庭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地便提着鸡与鱼往庖屋走,不一会儿便那烟囱里便生出袅袅炊烟来。
岁安看着那飘散的雾气,指尖无意识收拢,正轻轻发颤。
夜哭似是察觉到什么,腾出一只手来将岁安怀里的书卷尽数接过,皱了皱眉神情有些担忧。
“岁安,静心。”
岁安似是骤然惊醒,愣然瞧了夜哭许久,紧绷脊背才终于松懈下来,无声松了口气。
若非家主命令,他怕是此生不会再踏入望尘山半步。
那场漫天的山火在他心中烧了百余年未曾止息,以至于在此情此景中瞧见季向庭,无异于恶鬼索命。
他仍记得百年前自己曾拼了命地往上爬,将人心算计得透彻,才终于坐上了副使之位。
他以为自己能得应长阑一句赞赏,却不想只听见一句——
“虚情假意的仁慈。”
竟是成了他此后百年的梦魇。
这百年来,他不愿去深思这话背后的含义,只将自己当做应家一件趁手的兵器。
他越走越远,却越发不敢想起这段回忆。
沉疴难返,触之便会将岁安整个人一同烧尽。
他站在悬崖边,漠然看着自己一点点坠入那万丈深渊。
在最后时刻,却是那位被他亲手推下崖底的人又将他拉起,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他这百年来辗转反侧的罪孽,到头来债主却似乎从未放在心上。
杜惊鸦瞧着不远处两道越靠越近的身影,又回身瞧了瞧不为所动的应寄枝,终是恨铁不成钢地将茶盏一搁。
“你便当真在这等着吃?方才那股腻歪劲呢?”
他揉了揉额角,多看应寄枝一眼都嫌眼睛疼,袖袍一挥,青光闪动间便将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推进了庖屋内。
唉,一个两个,全是木头。
疱屋之内,季向庭正忙得热火朝天,灶上锅正热,奶白色的鱼汤在锅中咕噜噜滚动着,砧板上一条鱼骨被完整剔出,被他摆弄片刻,竟也能生出几分诡异的情致。
听见响动,季向庭用皂角净了手,隔着蒸腾的雾气弯起眼眸望向来人。
“家主,来帮把手。”
像是梦中传来般。
应寄枝定定地望着那雾气良久,才走近两步,穿过那满屋烟火气,那人便色彩分明地烙在眼中。
季向庭叹了口气,仰头用湿润的指尖捧住应寄枝的脸:“回神了,家主,想看我一会慢慢看,上手摸都行。”
许是重回故土,他眼角眉梢都挂着不设防的懒倦,连用词都不甚讲究,糙得让人无言以对。
“帮我生个火。”
见人终于有了反应,季向庭顶了顶犬牙,手欠地再往应寄枝坠着耳坠的耳垂上揉了揉,在把人惹毛之前将人推开,勉强恢复了先前的正经模样。
心头才升起的鬼影在对方轻微的触碰下顷刻间便换成了另一种更为灼人的欲望,烧得应寄枝眼眸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