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309
  那女子分明言之凿凿,那日岁安再自己酒醉之时脱口而出的话亦别有深意,然他却始终不愿相信,本能地想查明真相。
  这绝非从前的自己会犹豫之事。
  “应长阑已死,以如今局面,如何保证应家不会成为第二个腐朽不堪的云家?”
  “应家覆灭,已是定局。”
  天边一道惊雷划过,夏夜骤雨倾盆而下,电光映亮应寄枝的面容,向来寡有情绪的眉目间挂上一抹极淡的厌恶疲倦,让人心惊不已。
  夜哭骤然想起昔日与岁安在廊下的对话。
  “比之应家,家主似乎更在乎季向庭。”
  如今他才终于找到了答案,亦或是……早在他们在灵堂中瞧见应寄枝手中盛满生父鲜血的长剑时,便该明白。
  眼前这位极为年轻的家主并非不在乎应家,他从一开始,便想让应家彻底覆灭。
  想通此处,夜哭浑身发抖,在某一瞬间身上灵力窜出数丈光影,直冲应寄枝而去。
  “黑鬼……你觉得应家当真值得我们如此相护么?”
  昔日岁安的困惑无比的问句不期然出现在他脑中,逼得他生生停下手中杀招。
  凌厉剑锋近在咫尺,雷声轰鸣,应寄枝抬眼伸手,两指握住剑身往后一推,便让夜哭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
  夜哭收起长剑,不知过了多久才一言不发地一礼,玄色衣袍在烛火中掀起一角,沉默地消失在急雨之中。
  应寄枝收回视线,抬起手臂看着其上明灭不已的红色印记,良久才起身翻转手腕,银光闪过,一把蛇骨弓便静静躺在他手心中,银白色的弓弦在黑夜中泛着微光。
  一支灵力凝成的箭被架在弓弦之上,应寄枝像是感受不到痛般,用那只印着禁制的手臂将弓弦缓缓拉开。
  嘈嘈切切的雨声之中,一道银芒割开雨帘飞射而出,直冲云霄而去。
  天地为之一震,浓厚的乌云被银箭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似是一只藏在云层之后,窥探众生的眼睛。
  第81章 野火
  第二日天未亮,应府向来戒备森严的大门却一反常态大开着,惹得来往行人纷纷侧目,好奇地窥探着其中景象。
  一炷香后,应府门口围了一圈不明所以的修士与百姓,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不住张望,议论纷纷。
  虽无人看守,这些看客却也不敢贸然擅闯,只好站在门口苦等,待到天色大亮,看热闹的人群已是将应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昨夜虽下了场雨,然盛夏时节仍炎热不堪,不少人已被应家这故弄玄虚的姿态勾得烦躁不堪。
  “故作姿态!我看是没什么事,散了罢!”
  “如今云家与应家暗潮涌动,如何会如此大门敞开供人观赏?我看此事不简单。”
  “等等!是不是有人出来了!”
  只听人群之中一声惊呼,看客们纷纷抬头朝门中望去,便见府内一道水蓝色身影缓缓走出,惹得人群纷纷伸颈侧目。
  “这是……云霁夫人?!”
  “绝无可能!云霁夫人昨日还在流云原被那季向庭所伤,怎可一日之内便到应都原,瞧上去还安然无恙?”
  “这天下岂能有两位云霁夫人……”
  众目睽睽之下,女子神态自若地立于门前,甫一开口,周遭一切嘈杂声便骤然隐下。
  “妾身一事惹得天下惊动,现在此处与大家赔不是。”
  言辞恳切,面上又不卑不亢颇有仙家风范,不过一句话,便让人如沐春风,不自觉便被安抚下来,偏信一分。
  “你如何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云霁夫人?”
  “云霁”闻言却不恼,垂下眼睛苦笑一声:“妾身在应家呆了十年,却从未归家看望过兄长,而我重伤后,他亦不曾替我照拂幼子,试问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何至于让他大费周章为我续命?”
  人群中不乏知晓不少仙家密辛的老人,闻言捋了捋胡须,点头道:“的确如此,夫人与云家主的关系……确实算不上好,可也算不上牵强,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妹妹,总还是有情谊在的。”
  云霁摇摇头,欲言又止,良久才叹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般,手心亮起一道灵光,往额间一抹,一道黑色印记边出现在白皙皮肤之上,随着呼吸颤动,似是有生命一般。
  不少身负修为的修士一皱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对着怪异印记的气息本能地感到厌恶。
  “你们应当知道,云家嫡系自古便有两人,而其中一人总会在年纪轻轻时便饱受病痛折磨,英年早逝,世人常叹云家不幸,然这只是云家为了仙门之位,付出的代价。”
  话至此处,“云霁”不由红了双眼,情绪激动下不住咳嗽起来,话音也跟着一断,可嘈杂的街巷此刻却一片寂静,无人再出声将她要说的话打断。
  他们也曾数次对云家的厄运津津乐道,却从未有一次深究到底,如今回头细想,才惊觉每每流言冒头,便会被云家用无关紧要的琐事压灭。
  或许眼下,这个被云家刻意遮掩的秘密,终于要被眼前这位贤名在外的女子揭开。
  “云霁”缓过气来,轻声开口:“因为历来云家主身上的剑骨,皆是由他们至亲的名铸就,作为代价,云家主每至夜晚,便药承受蚀骨之痛。”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才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即便“云霁”方才道出的端倪让他们心中有了几分模糊猜测,可此刻真相出口,却仍残酷得让人心惊。
  一片寂静中,有人喃喃开口:“可这与夫人的身份又有何干系?”
  虽是问句,然话语中却已在不知不觉中带上五分肯定。
  方才那几句话似是耗尽了“云霁”的力气,她脸色苍白,手掌扶着身旁门柱才不至于倒下。
  “这才是云天明想复活我的缘由,也是他想要寒洲剑的理由……他想要解除身上的禁咒,用万千修士的命,用妾身的命。”
  一时间万籁俱寂。
  原本只是闲来无事凑个热闹,不曾想竟在无意之中知晓了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一时间谁都不曾开口。
  一片寂静中,蓦然有脚步声响起,一片素白自“云霁”身后走近,无声一扶女子的肩膀,让对方能得以喘息。
  “明日云天明便会开启祭阵,孰真孰假自能浮出水面。”
  “于私,妾身并未做错什么,却因兄长忍受多年苦痛,步步退让却让他最后欲置自己于死地,我无法再坐视不理,于公,云天明为了一己私欲残害无数生命,更是天理不容。”
  “应家此番出兵,是为了妾身,亦是为了天下修士,”
  她欠身向众人深深一礼,偏头望了一眼应寄枝,无声笑了笑,便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离去,人们这才发觉,昔日眉目沉静却不失光华的女子,早已在岁月中成了一缕苟延残喘的幽魂。
  在她身后,是万千整装待发的应家军,应寄枝手持长弓立于阵前,看客们被那如霜似雪的冷冽气势震慑,还未反应过来,便本能地退让出一条道来。
  夜哭驾马在应寄枝身后半步,望向西侧天际,抿了抿唇。
  他要去问清楚。
  与此同时,纷纷扬扬的纸页自空中落下,片刻之间洒满了整片应都原,无数人停下脚步,好奇地拾起翻看。
  薄薄一张纸,写尽了云家平生所犯之事,上至家主暗害剑圣,利用亲妹,陷害唐家家主,下到云家子弟残害百姓,纵情声色,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云霁夫人亲自出面澄明事实,还有何可辩解?哼,当真是人面兽心!”
  “吾儿……我原以为送他去云家是脖了个好前程,可谁曾想……!难怪他不识字,却能每月都寄来书信……原来如此!云家当真……欺人太甚!”
  “捉拿云天明!踏平流云原!”
  “捉拿云天明!踏平流云原!”
  燎原的火自应都原烧开,便一发不可收拾,不过短短半日,连渡鸦原的百姓都能将云家所犯罪行说得清清楚楚。
  有人察觉到纸页上属于应长阑的污点,认为其不过是应家出兵的借口,可拿声音终究太小,在巨大的浪潮中起伏片刻,便消失不见。
  然雁过留痕,待云家覆灭后,自会有人重新将此事翻出,届时等待应家的,只怕是更加声势浩大的反抗。
  后话不提,此刻任由流云原所筑的城墙再厚,守卫再森严,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流言蜚语与随风飞舞的纸页。
  寒水城中,茶馆之中的说书先生不知从哪听说了云天明的种种往事,将他做的恶讲得绘声绘色,待云家反应过来要去拿人,那茶楼却早已人去楼空,找不到人影。
  一切都乱了套。
  街角书院里,十一顶着老者面容,望向庭院中跃跃欲试,难掩兴奋的枯荣军,沉声开口。
  “眼下云家自顾不暇,消息传至都城仍需时间,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我率兵赶往都城,一路混在寒水城百姓之中,借机闹事做掩护,届时应家军踏破城门,便可与我们一同汇合,白玄,你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