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
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259
“师兄,不再检查一番?”
“如此荒郊野林,谁会来此?在者,你刚才也是探过鼻息,人已气绝,还能死而复生不成?赶紧走!免得撞上不干净的。”
幽暗树林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唯有声声蝉鸣,趁着点点荧光越显诡异,不知过了多久,那被扔在土坑之内的白布忽然动了动。
有风吹起白布,夜色之中,那毫无气息的尸体蓦然皱了皱眉,艰难睁开眼眸,看着头顶漫天繁星,良久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她没死?
她抬手抚上胸口,被剑光穿透的伤口仍在作痛,终于将她的思绪拉回。
“这位姑娘,若是醒了,便同我们走罢。”
第80章 夜雨
女子艰难地坐起身调息片刻,胸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才终于不再渗血。
此刻她才察觉到,体内有一缕不属于自己的灵力流转,替她挡下了剑光,才得以苟且偷生。
她垂下眼眸,回想起主殿之上那枚来势汹汹的瓷片。
……原来是他。
她低声咳嗽两声,才终于开口。
“……你们是谁?”
十一看着眼前同云天明像了八分的脸,便明白此人身份。
“你当也明白是谁救了你,又是谁想害你性命,我们能送你去安全之地,然前提是你要用你这张脸揭穿云天明的所有诡计。”
女子瞳孔一缩,垂在身旁的手指骤然缩紧。
十一眯了眯眼睛,身上灵力明灭,笼罩在整座树林之中,将所有气息阻挡。
“要命,还是做那忠心护主的孤魂野鬼?”
声音压得极低,字句敲在人心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女子闭上眼,从前那些若有似无的体贴与血淋淋的穿胸一剑来回交错。
扪心自问,她被云天明抚养长大,自然同他是一类人。
能为了自己性命抛弃所有的自私之人。
也就只有唐意川被他养了这么久,还……幼稚得厉害。
本该模糊的往事扑面而来,少女误闯宅邸,用一壶酒来赔罪,两人喝得醉醺醺,月色下那人眉目中是自己学都学不来的轻狂。
是以……终究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眸中水色闪过,终于眉目一厉,定定望向眼前之人。
“云家密辛,妾身当知无不言。”
女子对寄人篱下之事太过熟悉,甚至主动伸出手来看着面前神色阴沉的少年。
“绑我罢。”
十一的目光掠过她细瘦的手腕,从怀中掏出伤药与软布递给她,才扭过头去开口。
“我同你们不一样,已经不做这些事了。”
女子指尖一颤,沉默地接过药瓶,不再言语。
片刻后,寒水城门处,两名身着玄色斗篷的修士真匆匆往外走,却又在门口被云家弟子拦住。
“流云原戒严,不得外出!”
修士嗤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副使亲印,让我护送密信出城,你敢拦我?”
云家军士面面相觑一眼,伸手接过修士手中印信细查,见查不出端倪,才一皱眉:“将斗篷揭下来。”
两名修士不耐地轻哼一声,抬手将斗篷取下,露出内里平平无奇的样貌来。
云家子弟何其繁多,这些弟子们被赶鸭子上架,自然认不全,见不似悬赏令上的模样,便换了一副面孔,好声好气地将两人送出城。
“方才并非有意冒犯两位大人,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为首修士回身,轻蔑地瞥了一眼守在城门处的两名弟子,一夹马腹,两人便似离弦之箭般消失在夜幕之中。
“呸,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守城子弟啐了声,愤愤将城门合上。
骏马之上,方才趾高气昂的修士顿时佝偻身体,将下巴上的胡须除去,吃痛地捂着胸口。
身旁的修士瞥了一眼,低生说了句冒犯便伸手揽过女子的腰,将人带到自己的马上。
“我们要去何处?”
“应都原,应府,今夜便要赶到,姑娘或许要吃些苦头。”
女子惊异地睁大眼睛,还未出声,身下骏马便朝着无人小道疾驰而去,颠簸无比,让她顾不上礼数,低呼一声抱住了修士的腰。
三个时辰后,应府。
夜哭沉默地站在一侧,眼下难得有两团挥之不去的青黑,面无表情地望着主殿之中闯入的两位不速之客。
“应家主,这是季公子要带给您的人。”
应寄枝放下手中公文,冷淡的目光望向眼前模样同自己生母别无二致的女子,良久眉目间才浮现出一点微不可查的讽意。
“云天明同你说过多少?”
女子被冷凝的目光压得浑身一抖,指尖掐入掌心,面上却不露半点慌张。
“他虽没透露多少,但妾身仍知晓不少事。”
“譬如云天明想要复活自己亲妹妹的目的,以及……剑圣的死因。”
应寄枝瞳孔一颤。
夜哭眉头一皱,抬头盯着眼前之人:“证据呢?”
女子笑了笑,不卑不亢地回答:“不需要证据……只要我这张脸还是云霁,就已足够。”
“当然,剑圣身陨之事与应家前任家主脱不开干系,我不会将此事……”
“不用,”应寄枝蓦然出声打断,“明日你知道什么,便尽数昭告天下。”
夜哭猝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应寄枝,额角青筋挑了挑,思及岁安从前的话语,才勉强忍住不出声打断。
女子亦是惊讶无比,疑惑地望了望眼前执掌着庞然大物的年轻家主,却叶识趣地不去揣测,低声一礼。
“是。”
她看着重新低下头去的应寄枝,便明白其中意思,悄无声息地正要退出主殿,却又被夜哭喊住。
“你可曾见过岁安?”
女子愣了愣,顿下脚步一边观察着夜哭与应寄枝的神色,一边斟酌开口:“岁安副使如今确在流云原,只是……在还云霁夫人的恩情。”
夜哭垂在身侧的双手顿时攥紧,女子察觉殿中气氛冷凝,便匆匆离去。
下一刻,夜哭身上的灵力便再压制不住,在烛火昏黄的殿中直窜起一道灵光,将方圆十里尽数照亮。
应家子弟闻此异象,匆匆推门而入:“夜哭副使,可有何事?”
夜哭身上的灼目灵光渐渐散去,烛火也似被他身上戾气所摄,摇晃不已。
“送些伤药过去,将她看好了。”
应家子弟顿时一激灵,不敢再与之对视,关上门便匆忙僵事情吩咐下去。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夜哭立于原地,连满地霜华都照不亮他隐于阴影处的神色。
他并非全然愚钝,方才女子的言外之意,他再清楚不过。
也正因如此,他才第一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夜哭能记得的人与物不多,细数过来桩桩件件皆与应家存亡有关。
世人皆道他冷酷无情到近乎残忍,仿佛除却应家之外,再无任何别的东西能牵绊住他的脚步。
他自认亦是如此,可如此情形,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那日望尘山中的岁安。
夜哭自知自己酒量不好,但为了安慰因前尘往事而暗自神伤的岁安,仍是倒了杯酒。
即便他并不明白岁安究竟在愧疚什么。
对应家有利之事,便是对的。
只是出乎意料的,岁安并未向他诉苦,只是在酒香中缓缓说起从前的事来。
从第一次将被应家子弟欺负得鼻青脸肿的岁安捞出,聊到后来教岁安习武,再到应长阑仍在时,夜哭替岁安默默挡去的数次责罚。
话说的越多,酒稀里糊涂地也喝了一壶,待夜哭反应过来时,已是头晕目眩。
大抵岁安的功夫皆是他一人所教,他本能地便对眼前人没有防备。
又或者是夜哭从未忘却从前那可怜兮兮的身影,总想不起来防备。
“黑鬼,你还记不记得从前送过我一把匕首?”
岁安的声音忽远忽近,夜哭趴在桌上不耐烦地皱起眉,更不愿回答。
后来的事他便再记不得,唯有岁安身上浅淡的松木香在他酒醉的梦中格外清晰。
“但愿你日后莫要气我罢。”
啪嗒一声轻响,夜哭骤然自无来由涌上的回忆里惊醒。
红烛已烧成短短一截,缓缓滑下一滴烛泪。
夜哭咬了咬牙,跪在应寄枝面前。
“家主,一切当以应家为先,家主若是要以此救出季向庭,那属下宁愿将那女子就地斩杀。”
应寄枝垂眸看着他,反问道:“那岁安呢?”
夜哭唇角抿紧,良久才停他沙哑的声音响起。
“若岁安当真背叛应家……我会亲自动手。”
应寄枝不为所动,一双黑沉眼珠中映不出分毫情绪,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不敢。否则为何要护她?”
夜哭心中一震,却是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