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283
  祭台之下,苦苦支撑的应家军与枯荣军齐齐松了口气,身上灵脉被撕扯的痛楚也在大局已定后被抚平许多,然应寄枝面上却越发凝重,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握住右臂。
  季向庭心头一跳,福至心灵般偏头一瞥,正巧将应寄枝的动作收入眼底,他眉目一冷,提剑便直冲阵眼而去。
  云天明已被制服,这祭阵力量却越发强,阵眼绝非只有他这么简单。
  是祸乱之因……
  不能再拖了!
  阵眼之中,数千修士的灵力汇聚到一处,凝结出震天撼地的力量,便是强大如天道,亦要退让三分。
  季向庭内府灵力流转到极致,不留名剑漆黑剑身上的咒文金光亮到炫目,自长剑飞出环绕在他身侧,与他妖异的金眸遥相辉映,竟能与日月争辉。
  金线在他身上交织,逐渐凝成一对流光溢彩的护腕,季向庭却对自身异象一无所知,眼中唯有那道越发骇人的灵流。
  那是令天地都失色的一剑,金光大盛似是要将昏晓隔开,悍然撞向坚不可摧的灵流。
  乌云中一道电光劈下,似是被冒犯般怒吼着将树林中的百年树木劈至焦黑,直通天际的灵力终于开始震动,一道暴怒的灵力飞射而出,近在咫尺的季向庭躲无可躲,身影瞬间便被白光吞噬。
  这是何等骇人之景,刺目光亮让云家都城中残存的应家军与枯荣军眼中泛泪,却仍不敢将眼睛闭上,齐齐惊叫起来。
  “季公子!!”
  应寄枝瞳孔骤缩,身影一虚便要冲到季向庭面前,却又被一道金光不容拒绝地拦在三丈之外。
  只要他想,便无人能能踏过这道剑光半步。
  “……别过来!”
  光芒散去,季向庭的身形终于自半空中显现,他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手腕翻转剑光却未曾止息,他身上金光大盛,转瞬又是一剑直逼暗灰色灵流而去。
  剑光如网,一剑比一剑更重更凶,他不躲不避,任由越发急躁凶戾的反击落在自己身上。
  山坡之上,大陆之内,无数百姓们同样瞧着眼前近乎不自量力的行为,有人认出了季向庭的灵光,不由惊骇地喃喃自语。
  “这是要同这妖阵同归于尽啊……”
  沉积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将战场上所有幸存之人淋至湿透,那光芒太过耀眼,除却应寄枝外,无人能瞧清光芒之中的季向庭,只看见雨水没入光芒之内,又转瞬化作猩红的血珠落在地上。
  血染的一切都在大雨的冲刷下逐渐褪色,唯有季向庭脚下这片土地,仍是猩红一片,嘈杂急雨都无法洗去半分。
  应寄枝猛然咯出口血来,无形枷锁被挣脱,他手中银光迸裂,撕裂季向庭斩下的剑光,便被光芒一起吞没。
  夜哭睁大眼睛,不顾虚弱的身体便要冲上前去,却被岁安拽住。
  “别去……”
  夜哭身形一顿,那话语中惶恐的颤音太过明显,便是迟钝如他也能察觉一二。
  他犹豫一瞬,那道被应寄枝撕出的狭窄口子便重新合上,再无闯入的可能。
  他已做出了选择。
  九重之上,天外天内。
  小沙弥坐于床前,床榻之上,沉睡的青年眉间蹵起,薄薄的眼皮下,一双眼珠正不住地转动着,似是随时都要醒来。
  小沙弥伸手捂住了青年的眼睛,口中低念咒术,一环又一环枷锁便将人牢牢锁住,于是那滚动的眼珠便再次沉寂下来。
  小沙弥停下口中咒术,叹了口气。
  “真是胡来,如此枉用灵力,还要吾替你收拾烂摊子压住他……嗯?”
  他右眼逐渐浮现凡尘之中的景象,瞧见那祭阵之内并肩而立的两人,与季向庭身后若隐若现的虚影。
  “有意思……便再帮你们一把,或许便如他所说,当真能成功呢。”
  光芒之中,季向庭一只金瞳被血色染红,眼前显出一片混沌之色,他身上伤口交错,一动便有止不住的血流往下淌,俨然成了个血人。
  他咬紧牙根,颤抖地吐出口气来,看着眼前终于出现数道裂缝的灰色灵流,牵了牵唇角,再次举起手中光芒忽明忽灭的不留名剑。
  还未倾注灵力,他手中长剑便不受控地颤动起来,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自他身后升起,顷刻间便夺走了长剑的控制权。
  摇晃视线中,一道素白色身影飘然而至,将他牢牢护在身后,被主人悬在背后的蛇骨弓游动着爬上季向庭的手臂,周身银光亮起,便有温和的灵力涌入季向庭体内。
  “不留名剑。”
  长剑清啸一声,剑身金光被银色光辉覆盖,属于两个人的灵力在剑中交融,渐渐合为一体,在应寄枝手中亮起同季向庭截然不同的光彩。
  冷厉,稳定,见血封喉。
  紧绷着的一口气在看到应寄枝的那一刻便陡然松下,季向庭踉跄了一下往前栽,却又被应寄枝牢牢扶住。
  “家主……不是叫你别来了么,受伤了我可要心疼的。”
  应寄枝眉眼含霜,并未理会季向庭几分刻意的示弱,最后一道剑光自他手中挥出,银光与暗灰撕咬,无比强大的灵流终于不甘地碎成千万片,重新回到幸存的修士身上。
  刺目光芒终于开始消散,将士们终于有力气重新站起,顾不上身上伤口便往阵眼处冲,瞧见祭台上站立的两人,才终于露出笑来。
  “可算是……赢了!”
  “方才剑招使得不错,小兄弟到底师从何人?”
  “自然是我们季大哥教的!”
  白玄兴高采烈地同应家军抱成一团,兴奋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手中战旗,他小心翼翼地将有些褶皱的布条铺开,左右瞧了瞧便先人一步插在祭阵中央。
  来势汹汹的暴雨终于停歇,日光自云层中透出,洒落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给那些已然失去生机的身躯添上些许温度,似是天地间仅存的慰藉。
  无比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众人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也就疏忽了人群之中跪坐在地,神色苍白眉眼阴郁的云天明。
  他手臂上的暗红色印记正在悄然褪色,却仍带着最后一丝狠毒的光芒,他指尖一动,周身灵力便尽数凝聚在指尖,随着他阴沉的视线一同锁住人群中央。
  似一条潜伏许久的毒蛇,只等一击毙命的事迹。
  枯荣军旗在流云原中飘扬,破破烂烂的布条上,代表着烈火的红色被英灵与敌人的血染透,在风中安静又热烈地燃烧着。
  山坡之上,众人揉了揉酸痛的双目,看着不远处飞扬的军旗,摇了摇头,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帮孩子瞧上去这般年轻,面对云家这个庞然大物也不曾胆怯,首战大捷,当真后生可畏啊……”
  这场惊天动地的仙门之战中,所有人都记住了这支横空出世的军队,连这笔画滑稽的战旗也一同烙在百姓心中,此后成了无数人津津乐道的事。
  季向庭被人揽在怀中,空虚的灵力让他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他一边接受着应寄枝的灵力,一边不着痕迹地察言观色,瞧见应寄枝的神色便明白此刻再撒娇以是于事无补,他难得抿了抿唇有些说不出话。
  他垂下眼睛,许久才干巴巴地开口:“家主……你衣服脏了。”
  “嗯。”
  季向庭心中一抖,听着这毫无人气的答话愈发心中没底。
  不若这伤便晚些好罢……否则他怕是要死在床上了。
  他越过应寄枝的肩头望向阵眼处,果断换了个话题。
  坚固的冰棺不知何时布满了裂纹,摇摇欲坠地立在原地,随时都有可能随风消逝。
  “虽然你娘的神魂已散,但身体如今还在,去看一眼罢。”
  闻言应寄枝终于有了反应,似是迟疑了一瞬,便将目光投向冰棺,抱着季向庭缓缓走近。
  陌生的字眼许久不曾从他口中吐出,此刻显得生涩无比。
  “娘……”
  便如同一面镜子破裂,即便工匠如何巧手修复,也不再是从前那面圆镜。
  纵使释然,他也再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但正是这样一声呼唤,似是在冥冥之中给了谁慰藉,摇摇欲坠的冰棺终于应声碎裂,四散成万千雪花,落在应寄枝肩上。
  正是万籁俱寂之时,一抹阴毒的光芒自人群之中亮起,孤注一掷地朝阵法中央袭去,速度之快,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已是太迟。
  一瞬的分神,便让应寄枝失去了躲闪的机会,他侧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云天明手中的杀招。
  季向庭眉头一皱,心头本能的不安让他攒力抽离应寄枝的怀抱,勉强后退半步,下一刻却猝然瞳孔放大,映出极深的痛色。
  背后灵流不知何时死灰复燃,洞穿了他的腰腹。
  他捂住腹部一晃,耳中嗡鸣一片,再也听不见周遭嘈杂,却仍记得对飞扑过来的人影笑了笑。
  云天明被骤然失控的灵力掀飞,趴在地上呕了几口血,却看着季向庭得逞般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