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270
  “有你在黄泉下作伴,也不算委屈。”
  虚虚实实,百密一疏。
  他伸手欲捂应寄枝血红的双眸,却终究无力垂下。
  所有人都不曾料到这一变数,这一击太快,连情绪都还未反应过来。
  应寄枝跪在地上,周身都似被霜雪冻住,一双黑沉眼眸仅剩的光亮也一并暗下,狂暴的旋风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敌我不分地将一切事物毁坏殆尽。
  苍穹之上蓦然传来一声叹息,一时间凡尘事物尽数凝滞,连那暴动的灵力也一并被来人强行锁回应寄枝体内。
  一串佛珠显现,有人自天际缓缓走下。
  “先别急着疯,这是他的机缘。”
  第88章 旧忆
  小沙弥几步便朝应寄枝身侧走去,还未靠近,便有凶悍的银色灵力兜头劈下,他轻啧一声,手中佛珠一转,一缕天地灵气便压在对方肩上,最后一点缺口被填补,应寄枝唇角溢血,再动弹不得。
  那是属于天道的灵压,一介凡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天相争。
  小沙弥叹了口气,五指一拢便将云天明身上的镜片取出,一抹不祥的黑色雾气围绕其上。
  “这一击被人挡了一下,不算致命,却也足够让他重伤修养百年,届时你们毫无胜算,我花大力气让你们重活一事也没了意义。”
  他垂下眼眸,看着手中镜片眯起眼睛:“但他想要苏醒的心太过急切,难得在云天明身上露了破绽,倒成了你们的转机。”
  他蹲下身,抬起应寄枝怀中人的下巴,瞧了瞧不省人事的季向庭,对应寄枝冷厉目光置若罔闻。
  “这枚碎片能让他找回所有记忆,届时他恢复修为,待三年后他醒来,身上伤口便能恢复。”
  “当然,这也意味着……幻境结束后那个人会醒来,你的心上人随时可能重蹈覆辙,应寄枝,你选哪个?”
  小沙弥语调上扬,似是在等应寄枝的回应,然他手中动作却不停,径直便将手中镜片打入季向庭心口。
  “看你瞒得这般辛苦,便帮你一把。”
  他望进应寄枝猩红的眼眸,伸手替人将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混乱灵流梳理清晰,好声好气地开口道:“别这么大气性,还是想想这三年怎么收拾接下来的烂摊子罢。”
  话音刚落,小沙弥的身影便蓦然消散,止息的时间再次流转,神色慌张的李元意等人匆匆跑到应寄枝身边人团团围住,不少年级小的修士看见应寄枝被染红的衣摆,顿时眼睛一红。
  枯荣军中亦是一片怒容,年少气盛的几位剑奴握紧双拳望向不远处被应家军重重控制的云天明,一时控制不住一声便提剑朝云天明砍去。
  “云贼!我杀了你!”
  叮当一声,来势汹汹的剑光被岁安拦下,他向来温和的脸上难得凝重,沉声开口:“你如今杀了他,这件事便是死无对证,你实在报仇,还是在害你们统领?”
  剑奴自知自己不是岁安的对手,一时冲动后自然也明白过来眼下让云天明死实在是太过便宜他,可到底心有不甘,愤愤挥剑砍倒一排树木。
  分明赢了,在场所有人却都高兴不起来。
  一个微不足道的疏忽,便让他们失去了将他们拉出沼泽的领袖。
  何其荒谬……何其无措。
  白玄眨了眨眼,犹豫半晌终于将视线重新落在季向庭身上,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看见季向庭腹部血肉模糊的伤口又停下来,此时十一察觉到季向庭胸口正隐隐流转的光芒,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他看去。
  “季公子这是……?”
  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然他身上流光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却是在他身边之人都能感受到的。
  白玄眼睛一亮,一把握住了十一的手:“季大哥还有救……!”
  十一面上亦有惊喜之色,却比眼前的小少爷沉稳许多,回身看着手足无措的枯荣军:“统领还未身死,大家不必惊慌。”
  将士们呆立原地,许久之后终于松下半口气,却再不敢欢呼雀跃。
  一整夜的大起大落让他们精疲力尽,更妄论方才的掉以轻心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嘈杂声响终于让应寄枝有了反应,他抱起陷在幻梦中的季向庭,侧首一扫终于松懈些许的少年,开口道:“统领不在,谁能主事?”
  几人闻言齐齐一愣,面面相觑片刻终于由十一主动开口:“我们可以一同……”
  应寄枝出声打断话语:“你们已打过仗,明白军令不一会有什么结果,我只问最后一遍,谁能主事?”
  话语之间的寒意让少年们齐齐打了个颤,十一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我可以。”
  “季向庭会闭三年死关,这三年里你们要做的不只是维持枯荣军不散,更是要让这支军队继续壮大,足以与应家军抗衡,才能替你们统领报仇。”
  十一抿了抿唇,才浮起半分的喜悦便在应寄枝沉重的话语下荡然无存。
  从未有人想过他们无所不能的统领会倒下,更无人会想到季向庭倒下之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此刻他们才后知后觉,不过短短几个月,枯荣将士们便已将季向庭视作独一无二的主心骨,他们无意识地依赖着应寄枝怀中的青年,以至于他一旦出了事,他们便似失去父母的孩童,竟是忘了如何行走。
  饶是从前无比狂傲的十一,此刻也有些底气不足:“我不能……”
  “带队回别院。”
  应寄枝将冷硬的话语扔下,便揽着季向庭转身走远,连最后一丝犹豫的缝隙都不曾给几位少年留下。
  岁安看着这群被自己家主揠苗助长的少年,心有不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十一的肩膀:“你们季公子不会对此事毫无准备,会别院找找,”
  十一闭了闭眼,攥紧手指后再度睁眼,眼中已无茫然之色,只有燃烧不息的火焰。
  “谢谢。”
  岁安摇了摇头,心中喟叹一声。
  有些人眼光当真毒辣,这些人看似性格迥然不同,实则骨子里都同他一般执拗。
  也难怪家主总是生气了。
  “整队回应都原,季统领一事,没有家主的命令不得外扬,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
  外头的兵荒马乱季向庭自然无从察觉,此刻他神魂出窍,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才猝然惊醒。
  他下意识伸手去捂腰腹,却只看到自己透明的手掌穿过躯体,一切皆是虚无。
  应寄枝那双血红的眼睛仍然在他眼前不断闪现,他站在原地,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自己那一瞬被应寄枝分了心,才让那祸乱之因得逞,怕是要将人吓坏了。
  分明外头有更多需要头疼的事,然他此刻却只顾着添油加醋地把一块千年寒冰想象成一朵娇花。
  也不知方才插科打诨生怕被应寄枝拖到床上做到下不来床的人究竟是谁。
  他这般想着,鼻尖似乎也跟着闻到了霜雪的气息。
  他眉梢一挑,追随着虚空之中若有似无的气息向前飘去。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季向庭瞳孔一缩,只一眼便明白此处究竟是何地。
  渡鸦原,枯荣别院。
  这亦是他与应寄枝前世真正离心的开端。
  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未曾释怀。
  也是他与应寄枝无法真正心意相通的最大龃龉。
  彼时枯荣军刚在流云原一役里名声大噪,若非季向庭拘着,这些初出茅庐的少年们此刻非要尽情撒欢不可。
  此刻别院中不闻操练的兵器声,只有浓重到化不去的酒香。
  “大哥……你、你总说我这战旗画得不堪入目,那你出山画一幅让弟兄们开开眼呗!”
  半大小子们早已喝得不知天高地厚,酒壮人胆地围在季向庭身侧起哄。
  这些将士们的兴奋无从发泄,便只好揪着他们的统领不放,季向庭被这些小混球们灌了一夜酒,即便是海量,也醉得不轻。
  此刻他毫无形象地斜靠庭院中的石柱上,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重影,摆了摆手笑起来:“别的我都可一试,唯有画道我可是一窍不通……当年我爹教了我三日,气得掰断了五支狼毫。”
  这话一出口,枯荣军们便越发不愿放过他,硬生生将毛笔往他手中塞。
  “季大哥放心画!我们就拿你画的当军旗!”
  “日后待我们征战仙门,这战旗再滑稽,都得让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吓得屁滚尿流不可!”
  有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将身上外袍脱下放在季向庭面前。
  一场混乱无比的赶鸭子上架,季向庭酒气冲头,心中亦有万丈豪情难以言表,闭着眼睛便在那衣袍上胡乱挥舞一通。
  将士们凑上前来一看,便笑起来。
  “季大哥,你可当真没骗我们!这画还没我家中三岁的妹妹有神韵呢!”
  “我觉得不错!至少这东西量出去,着实有威慑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