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作者:
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293
便如同“愚者”投下的镜片般,这些所谓仙门子弟也不过是在天道规则、仙门规矩下行动的提线木偶,与那些被蛊惑的傀儡并无分别。
若是再势利些,这些人能为自己所用,那能赢“愚者”的胜算便又强了不少。
可身上的伤痕仍在,耻辱亦是这些仙门子弟给予的,他自己或许能想通,可是又为何替这枯荣军、替天下人原谅这些人呢?
“归雁兄,此事只有你自己能想明白。”
季向庭抿了抿唇,攥紧了手中的留影珠,终究是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我会将留影珠中的部分景象公之于众造势,待时机成熟便来找你,将这珠子还给你。”
视线交错间,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自季向庭眼中闪过,擦肩而过时一句道谢在杜惊鸦耳边响起。
杜惊鸦站在原地,看着红色身影逐渐远去,终于喟叹一声:“还是被你猜到了……”
他曾在望尘山中提过一句,留影珠是爹留给自己的保命之物,只是一句话便让季向庭察觉到了端倪。
他活过两世,前世“愚者”修为更甚,以季向庭与杜惊鸦之间的关系,伪神不会想不到要蛊惑杜惊鸦将自己的心腹大患除去。
可上辈子是杜惊鸦清醒着丢了性命,思来想去前世今生也只有一点不同。
杜惊鸦将自己的留影珠给了季向庭,没了保命符,他才成了“愚者”的猎物。
杜惊鸦不会对此事一无所知,可他仍是毫不犹豫地将留影珠给了友人。
说到底,也只有相似之人才能成为知己,自己同样也改不掉总想着别人的毛病。
同一时刻,应府。
已是夜深,主殿大门紧闭,整座应府仍是灯火通明。
应家子弟被岁安聚在殿前,拔剑守着主殿,心里却犯嘀咕。
纵使两位副使面上不曾有慌乱痕迹,可方才的地动山摇人尽皆知,待恐慌过后,他们便反应过来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方大能骤然自爆,便是地面之上的弟子亦有不少被余波震伤仍需医治,更何况是与应家长老面对面的家主。
怕是……凶多吉少啊。
月色被浓云遮蔽,深秋寒气越发浓重,半空之中一声清脆的鹰啼响起,夜哭翻身跃上屋顶,抬手将苍鹰召下,取下竹筒上的纸片。
【杜家军千里奔袭,欲要找季向庭讨要说法。】
夜哭神色一凛,抬头望向殿前的应家子弟。
“杜家军欲在应都原边境引起骚乱,换上甲胄。”
他刻意隐瞒了季向庭的消息,惹得弟子们齐齐一抖,有人看了一眼主殿方向,喃喃开口道:“那、那家主又该如何?”
夜哭侧首看了一眼那发问的弟子,半张脸陷在阴影之中,显得越发冷硬。
“呆在这,便是等死。”
应家子弟被话语中的肃杀之气吓得一抖,顿时不敢再多言,匆匆跑回自己院中准备起来。
夜哭收回视线,转身回到岁安身侧,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主殿。
“家主便由你照看……千万小心。”
岁安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面容,声音放轻了开口:“夜哭,家主这是想让应家分崩离析。”
夜哭抿着唇不语,抬步便要往外走,却又被岁安抓住手腕:“即便如此,你还要去么?”
夜哭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望着岁安:“你认同家主的想法,我便会帮你。”
听见回应,岁安却仍不肯松手,目光灼灼地看着看着对方追问道:“那你呢?”
夜哭默了默,良久才闷声开口:“还有些想不明白,但我却明白,应家如今风气,我亦不喜。”
岁安愣了愣,听见这颇为率直的回答却是弯起眼睛,借着夜色掩护张口:“抬头。”
片刻后,夜哭神色紧绷地出现在应府门前,他身后是万千披坚执锐的应家子弟,随着府使浩浩荡荡地向西疾驰而去。
无人发现他耳根处久久不曾消散的红痕。
偌大应府顿时安静下来,唯有主殿内一盏微弱的烛光正不住跳跃。
应寄枝斜靠在矮塌之上,身披一件单袍,衣襟未系,露出内里胸口处染血的纱布。
他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布条绷紧后扯断,赶紧利落地将伤处遮盖,起身坐在桌案前。
战火渐起,无数应家暗卫自四方将消息送入,一刻不曾停歇。
在他耳边一刻不停的细碎低语终于在重创之下消停片刻,只是此番干扰怕是无法维持太久,需赶在“愚者”发现之前尽可能将消息递出去。
应寄枝借着烛光翻开一页,还未看清上头的字,便觉眉心一跳,抬手间一道银光便如利箭般无声无息地直射窗口而去。
黑夜之中,一道若隐若现地身影二指截住弓弦,一刻不停地翻过窗台,主殿上镌刻的万千咒文在他面前如果无人之境,才在烛火下显现出俊秀漂亮的面容。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应寄枝难得惊异一瞬,旋即便皱紧眉开口:“你怎么回来了?杜惊鸦……”
话音未落,应寄枝便先被人扑了个满怀,对方带着深秋泛凉的寒露,小心地避开他胸前尚在渗血的伤口,埋在脖颈处低声开口。
“先让我抱一会。”
满腹不赞成之意顿时便哑了火,应寄枝垂下眼睛,伸手按住季向庭的腰,将人揽紧了些。
“你受伤了。”
季向庭闭着眼睛埋在对方怀中,良久不曾开口,许久才松开些许,垂眸看着他胸前的纱布。
“这话该我来说。”
自走出杜府后,他从未有一刻察觉到自己竟如此归心似箭,才堪堪调息找回的部分灵力再次被他运到极致,如一阵风般直奔应都原而去。
即便如此,他仍觉得自己还不够快。
理智分明清楚眼下他最该去的地方是枯荣别院,那些少年们还在等着他,可他脑中满满当当只塞得下一个人,在杜惊鸦的劝诫后便再忍不住。
想见他。
他经历过太多分离,将士、知己、心上人,乱世之中,刀剑之下,苦痛只会成为索命的利刃,以至于他都快忘记害怕是何种滋味。
竟是连呼吸都觉空耗时光。
应都原与渡鸦原四百七十里路,他从未记得如此清晰过。
第104章 压城
夜色朦胧,一轮残月高挂,却也终究抵不过沉沉乌云翻涌,天地之间混沌一片,恍若风雨压城前最后一片宁静。
亦像是有人撑起天地一隅,留给世间有情人片刻喘息时间。
季向庭坐在桌案上,俯身伸手轻轻拨弄着他身上血染的纱布,垂下眼眸吹了吹。
“怎么伤的?”
轻之又轻的热意拂过正缓慢愈合的伤口,带起难耐的痒意,一片漆黑的主殿内仍是静谧一片,唯有细碎的低语不时响起,似是因一人的到来而四季如春。
“‘愚者’本就想让应家内乱,我只是见招拆招,以此压制他的蛊惑,不曾骗你。”
季向庭指尖窜起一缕灵力,缓缓没入应寄枝的胸口:“我该早些来找你的。”
他眼中惯常的笑意不见,静静凝视着应寄枝伤处,咬着颊边肉模样有些恼。
应寄枝捏着他的指尖,低声问道:“杜惊鸦可有大碍?”
季向庭摇了摇头:“有归一在,总不会有事。”
主殿再次静下来,季向庭感受到应寄枝的目光下意识抿了下唇,以为他欲问什么,心中顿时一提,可长久的寂静后,他却没有等来应寄枝的问话。
那颗晃荡不已的心便落不到实处。
若说从渡鸦原到应都原是归心似箭,可到应府之前,更多的却是近乡情怯。
他待在杜府不愿离去,亦是因为归一的话。
“你必须亲自动手,才能剖去应寄枝身上的镜片。”
这份不安始终萦绕在他心口,在季向庭动手斩灭杜惊鸦心口潜藏的愚者镜片时,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愚者操控杜惊鸦便能造成如此大的麻烦,更妄论应寄枝。
他手中利刃,终是要至亲之人的血。
季向庭甚至说不出是何感受,只是觉得无奈至极。
兜兜转转,因果报应,应寄枝前世射出的箭、对枯荣军的债,终究在今生要被半逼着还回去。
去时他应了对方要坦诚相待,可如今看着应寄枝的眼眸,真相便再无法说出口。
进退两难,如何说都替人委屈。
季向庭能有与天抗争的勇气,可到了应寄枝面前,便只有在对方开口问时,才敢和盘托出。
可应寄枝却什么都不说。
他蓦然想起自己尚未恢复记忆时,那日在望尘山醉酒时听见的话语。
分明从前如何也想不起来,偏生在此刻福至心灵。
“前世之仇,尽可奉还于我。”
……应寄枝是不是早便料到有如此一天?
“归雁。”
季向庭骤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将应寄枝的手腕攥得如此紧,顿时有些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