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千畅      更新:2025-09-10 08:38      字数:3353
  周姨娘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望着铜镜中日渐衰老的面庞,她有些担忧,又有些惊恐的捂住自己半张脸。
  她没了年轻时的好样貌,老爷不常宿在她的房里。
  只能盼着儿子念了书,考了科举当了大官,她才能在赵府中站稳了脚跟。要不然,她这一辈子只能是妾。
  如今机会来了,嫡长子废了。
  庶子也可当嫡子。
  “今天午膳同周姨娘闹起来了?怎地最近脾气还渐长了,总拉着张臭脸,要变得不好看了。”
  赵钰特意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唱得还是京城传言他与农家女棒打鸳鸯的一出戏,他看得是饶有兴味的。
  见赵婉脚下生风似的走了过来,坐到了旁边的木椅,赵钰才直了一点身子,但仍是半靠着椅背。
  赵婉气闷闷的不说话,他便先开口说出了那番话。
  “别老是置气。”
  赵婉听后更生气了:“兄长整日不出院子,竟还知道我跟周姨娘生了龌龊了?哼,我道兄长也同京中某位小姐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问三不知!”
  戏班子正在唱戏,正演到官家子与农家女被棒打鸳鸯的一幕,听着角儿在戏台上悲悲戚戚的哭,好不让人动容。
  角儿嘴一起,听到了赵婉怒意满满的声音,戏台上的人都停了下来,惊慌失措的跪地。
  赵钰声音清冷:“继续,我没叫你们停不许停。”
  戏台上又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赵婉气得踩了兄长一脚,她起身跑到赵钰身前挡着:“兄长!我说的这些话,你一句也不曾听?!”
  “你先坐着,别气坏了身子。”赵钰听着角儿唱的词,垂了眼眸,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茶水,“你说的话,我都听着呢。”
  “我自是有想法和主意,等到了时候再与你说清楚。至于周姨娘的事,虽然是父亲的妾室,身份低贱不足为虑,但你是官家小姐的嫡女,万事要注意行事守规矩、知书达理。”
  “像今日这般,成什么体统?一点都不像样,要我说,等父亲回来罚你面壁思过半个时辰,才能长一点教训。”
  赵婉抿着唇,她扭过头,一点都听不进兄长说的这些话。
  她幽幽的说:“罚便罚,罚个十天半个月最好,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更好,都不用整日受饱气。”
  赵钰失笑,他知道妹妹是又在说气话。他是不舍得妹妹被罚的,只不过是嘴上唬她一句,哪成想这次竟是犟了性子。
  赵钰有点头疼:“不罚你,等过段时日与你说明白可好。”
  “等等等!兄长总这样,有了主意不同我说,父亲也是。”赵婉这回是真的要气恼了,多是在外人面前受了气,回到家周姨娘还在她跟前闹。
  戏台上仍在唱着戏,彼时好听的戏曲吵得赵婉头疼,她冷哼了一声。
  “莫不成兄长当真如外人所说,受了挫,又有了喜欢的姑娘才这般堕落,整日寻戏子歌姬来府中作乐。”
  “兄长作何还教导我,先反省自己罢!我不想与你说话了!”赵婉说完便提着裙摆走了,看都没看赵钰一眼。
  可见是有多恼火了。
  赵钰看了一眼戏台,唱到了官家子每日郁郁寡欢,借酒浇愁、暮气沉沉。
  他喊来了书竹:“去书肆挑几本最新的话本子送到二小姐书房,再买上一些胭脂水粉,记着挑最新的花样。”
  妹妹生气了还是得哄一哄。
  “是,奴记下了。”
  第9章
  “少爷,老爷下朝了。”
  书川一早便等在了府门,远远瞧见了老爷的马车,便一路小跑到书房跟主子报信。
  赵钰提笔的手一顿,随后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仔细前后看了一遍宣纸上抄写了大半的文章,正好停在‘路不穷兴亦不穷,读已令人神骨翛然长往矣’【1】这一句。
  “倒是极好的一句。”赵钰拿起这一张宣纸,心中揣摩了几遍,唇角似笑非笑,又将宣纸随意搁置在案桌上就往正厅去。
  只留下一句。
  “书竹,将这宣纸烧了。”
  他仍是那个京中口口相传的——不思进取、每日纸醉金迷的贵公子。
  正厅上悬挂着一块描金的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壮志凌云’四个大字,分外气势磅礴。
  在四个角落都有一个高架台桌,摆放着纹样图案富密繁复的官窑玉壶梅瓶,还插了几根纤长的、珍贵的蓝色孔雀尾羽,左右各有几个丫鬟小厮低垂着头站着。
  南背两边是一式的金丝楠木圆后背交椅,中间案几放着名贵的官窑瓷器,再往后是墙面挂着大家意境颇丰的山水画,往北边去设了一道黄花梨木嵌玉足有八扇面的屏风。
  八扇面的屏风后是配套的红木雕圆桌,足以坐下十八人,赵府唯有在待客时,才会在正厅这处用膳。若是在府中举办了宴会,宴请了客人来府中,又会额外添置两套红木雕小圆桌摆着旁边。
  厅堂上首,是两把紫檀透雕扶手南官帽椅。
  等赵钰从书房赶至正厅时,见父亲早已在官帽椅坐着,还在品着奴仆新泡好的轩茗茶,只是脸上遮掩不住的疲色。
  赵永清一下了朝,就来了正厅。
  头上的乌纱帽还未摘,紫色的朝服绣着一只大如荷叶的金色巨蟒,身居官位久了,他仅是淡淡的瞥看了一眼赵钰,蓦然地浑身威压。
  伺候在旁的丫鬟煞白了脸色,越发低垂着头。
  “父亲康安。”
  赵永清颔首,招手喊赵钰过来坐到他身旁的紫檀官帽椅,他端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钰儿。”
  赵钰应道:“儿子在。”
  他稍偏过了头看向父亲,两旁的鬓发已然泛白,微蹙的眉宇之间布满了忧思,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浑浊黯然。
  就好像一个月的时日,父亲莫名苍老了十岁年纪。
  赵钰拨弄了一下手戴的扳指,声音有些发哑:“父亲,今日可是朝中出了事。”
  此话一出,正厅一片寂静。
  过了好半晌儿,赵永清才道:“等晚膳过后记着来书房找我,我许久没教你学一些道理了,难得今日得了空闲,你我父子二人可闲叙一晚。”
  “是,父亲。”赵钰垂眼,叫人瞧不清他眼底是何种情绪。
  没多时,先是周姨娘带着赵池来到正厅,跟赵永清、赵钰欠身行礼,得了赵永清准允才拉着儿子坐到了右边的交椅上。
  赵钰端起茶盏,抬眼往周姨娘那儿扫了一眼,神情略微冷了一点,尝了一口茶便放回到案几上。
  他蓦得笑出声,骨节分明的手在案桌上轻轻敲了三下:“这茶是谁泡的,我尝着味道淡了些,怎地茶泡了十几年,手艺还越发差劲了。”
  原是候在身旁倒茶的小厮,慌得直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奴知错,求少爷饶恕。”
  周姨娘没在意这一出,还自个儿端了茶水饮了一口,没尝出来有什么浓淡。正当她想低声与儿子说话时,却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停在她身上。
  她打了一个冷颤。
  而后抬起头,对上了赵钰似笑非笑的眼神,周姨娘身子都在发颤,赶忙低下头不再看。
  分明春梅打探来的消息是赵钰整日沉迷酒色,连连招了好几个歌姬,还留了一些戏子在府中过夜,早就被折腾得掏空了半副身子。
  周姨娘暗自纳闷,为何这赵钰精神得很,怵得慌。
  赵永清爱茶,吃茶的本领是一等一的,煮茶的第一道水温低了或是高了,泡出来的茶味道都会不一样。而赵永清不仅能尝出来,还能分辨出其中种种玄妙。
  但今日的茶与往日一般,他没尝出什么不对劲。
  他也不出声,只品着手中的茶。
  “行了,站起来说话。”赵钰突然笑了一下,笑声短促,隐约透出一种古怪的意味,直叫厅堂内的人听了心里直发麻。
  “四清,我记着你五年前就跟在父亲身边泡茶了吧。真是怪了,父亲惯常唤你来泡茶,按理来说不该出今日的岔子。”赵钰话锋一转,“还是这茶叶有问题?”
  四清像是抓住了稻草般,战战兢兢地说:“这几日府里换了新的一批茶,也是轩茗茶叶。周姨娘身边的丫鬟春梅私下来找奴,直言周姨娘兄长经营了一家茶庄,刚采摘了一批新的茶,其中正好有轩茗茶叶。奴尝过,与府中先前买的并未有差别,又想着是周姨娘的兄长,就……”
  话为说完,‘噗通’一声,四清又跪倒在地,不断磕头连声求饶:“还请少爷恕罪,奴擅作主张换了茶。”
  周姨娘浑身发冷,身后像是攀附了一条毒蛇,稍有不慎就能咬她的喉咙,要了她的命。
  赵钰尾调上扬,轻轻的‘哦’了一声:“我不曾听闻姨娘的兄长还开了一家茶庄,莫不是我记岔了,前段日子我还听闻姨娘的兄长喝醉了酒在百花楼里闹事,结果银子凑不够被老鸨喊打手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