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
千畅 更新:2025-09-10 08:38 字数:3274
“嗯。”
藏在袖袍底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而赵钰面上并不显。
他看着妹妹烤着火,脸上还带着新奇,不重不缓的呼了一口气,拳头渐渐松开了。
赵钰对着赵婉说道:“你先在这儿烤着火,我去二楼看看父亲病重如何了。”
“那兄长替我告知一下父亲,好好喝药,快快好起来,玉娘还要等着和父亲去扬州城游街呢。”
“好。”
二楼,最里间的上房。
这几日,赵永清一直都躺在木架床上,只有如厕、洁身时起了几次,还是被刘管家搀扶着去的。
最初是打算在客栈过了大年初一,就启程离开客栈,继续往扬州城方向走。
奈何大年初二后,赵永清病情加重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咳嗽也愈发病重,一天下来有八个时辰都在昏睡。
房里放了炭火,因木炭会冒白色的浓烟。刘管家怕熏着老爷,就将铜盆放置离木架床稍远的位置,又多添了几块木炭,好将周围烤得暖烘烘一些。
“大少爷。”刘管家刚给老爷擦了身,洗干净手巾,端上了盆打算去一楼掉到水,一开门就碰上了赵钰。
赵钰应了一声,问道:“刘叔,父亲可醒着?”
“醒着呢,方才还说了几句话,怕是等会儿又要睡。”
“我知晓了,我与父亲说几句话,刘叔倒好了水先留在一楼跟二小姐烤烤火。”
刘管家点点头,端着盆还腾出了一只手,将房门轻轻掩上,才踏着步子往楼下去。
架子床旁放置了一个小矮凳,是刘管家为了方便伺候老爷放的,能够坐在床边随时候着。
赵钰坐在小矮凳上。
赵永清睁开了眼,脑袋还是清醒的,声音有点粗粝:“钰儿,扶我坐起来。”
一旁的赵钰连忙起身,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父亲起身,拿过软枕垫在父亲腰后。
赵永清半坐半靠,眼睛微瞌,嘴唇有些白得泛出一点点紫。
精神一点都不好。
赵钰拧紧了眉,神色担忧:“父亲,还是去请大夫给您把脉,好调理一下身子。”
“您风寒病重一月有余,煎的药皆是治风寒驱寒,怎么还是一点成效不见。”结合最近的种种,赵钰的疑思越来越重,“父亲,当真是只染了风寒?”
客栈里是长备有治风寒、咳嗽等之类普通又常见病症的药材,因而赵钰早几日就问掌柜买了几副。
药是赵钰亲自熬的。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父亲年纪大了,赵钰只敢一天煎一副药。
但父亲喝了药仍不见好,连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无,甚至还愈发病重,根本不像父亲所说的简单的风寒之症,又或是常年累积的老毛病。
赵钰心底一沉,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压了下去,不愿去深想。
只听赵永清叹息一声。
“钰儿,为父老了。”
赵钰即可摇头,仍是像幼时那般仰慕崇敬父亲:“您如今正值壮年,还是年轻的时候,我还等着到了扬州城,要父亲教导我一番。”
赵永清刚想笑,猛然咳嗽了好几声,他骤然脸色一变,手迅速的拿出头枕下的帕子,捂住嘴咳嗽。
“咳咳咳——咳!咳!”
咳得很剧烈,赵钰弯着腰给父亲顺背,眉心越发紧蹙。
赵永清捂住口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钰儿,去倒一杯暖茶来。”
“是。”
赵钰转过身走去外间,洗净了茶盏,倒了一盏茶,茶水温度正合适,温热的。
赵永清急急的喘着气,他将攥紧的帕子松开,暗红的鲜血印在帕子正中,颇有些触目惊心。
而他却见怪不怪,脸上没有半点惊诧之色,在赵钰转过身之前,迅速将帕子塞到了头枕下。
赵钰端着茶盏过来,坐至了小矮凳上,将茶盏递到赵永清跟前:“父亲,喝茶。”
赵永清接过,一盏茶饮尽。
随后他还咂咂嘴:“这茶不好,偏次等的茶叶。”
“等到了扬州城,再给父亲寻几道好茶,现今只能委屈了父亲。”
赵永清又咳了一声,摆了摆手:“茶好亦有好的一处,茶次等,也有它自己的味道特别之处。哪里算得上委屈,都是尝个新鲜罢。”
见父亲想转了话头,赵钰即刻道:“等年初一过,我请大夫过来,给父亲治好了病,我们再一道启程去扬州城。”
“明日便启程。”
“父亲!”赵钰猛地站起身,似有些恼怒,更多的是心中疑惑加重,“不差这几日,父亲为何要推三阻四不愿请大夫,可是有了什么事瞒着我和玉娘。”
赵永清手一顿,清了清嗓子:“为父哪里有事情瞒着你们。”
没等赵钰说话,他又道:“为父是觉着今日身体好了不少,明日可启程去扬州城。客栈掌柜待人不错,可总归是店小,处处有不足够之处。”
“还是尽快启程到了扬州城,有了落脚处才安心,为父不想你与玉娘受了苦。”
赵钰似有些憋闷,不大认同父亲说的话。
他对上父亲的眼神,执意道:“等父亲治好了病,再启程。”
父子二人对视良久,空气仿佛都停滞了般。
赵永清先是叹了一口气,妥协般说道:“若你应了为父明日启程,等到了下一处客栈,为父便看大夫。”
“当真?父亲可别又反悔。”赵钰疑心不定。
实在是父亲脾性犟,说过的话,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赵永清无奈点头:“当真,为父何曾骗过你。”
赵钰温和一笑:“那便好。”
心中高悬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既是父亲答应了,那定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第13章
正月初十,为雨水。立春之后继而东风既解冻,雪融则散为雨,故而称为雨水。
马车徐徐,驶在乡道上,路过了一处村落,鸡鸣犬吠相继而来。
接着是人声嘈杂,有几个皮实的小孩在田埂间四处玩乐奔跑,稚嫩的童音欢笑传进了车厢内。
赵永清难得打起了精神,睁开了半瞌的眼,声音带着几丝沙哑粗粝。
“这是到了何处?”
赵钰闻言起身掀开了车帘,示意护院停下,他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扑鼻而来的,是乡野之间混着泥土的芬芳,还有一股雨后润湿的清风。
沿着这条乡道走大约一丈远,便是村口,村口还立了一块大石头,只见上头刻着‘柳树村’三字。
最吸引赵钰目光的是村口的一棵大柳树,这柳树极高、极大,裸露在泥土表面的树根都有婴孩手臂粗细,更遑论那粗壮的柳树树干。
如浴桶粗,怕是三个成年汉子张开双臂环抱,都不能将这颗柳树完全抱住。
赵钰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转身往回走上了马车。
马车内设了卧榻,左右是垫了软褥的椅凳,连接处与木车底部固定住,不会偏移了位置。
一路上,赵永清多半是躺在卧榻上,很多时候是昏睡,清醒的时也是半躺。
他见赵钰回来,刚想撑起身子询问,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血腥味。
赵永清脸色骤变,刚想掏出帕子,下一秒不受控制的吐了好大一口血。
马车上着毛绒绒的毯子,此刻绒毛染上了鲜红,连带着椅凳也被溅了一点血。
浓郁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车厢,挥散不去。
赵钰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脑袋浑身嗡嗡的响,他浑身在发颤,脚步艰涩的走到赵永清跟前。
‘扑通’一声。
赵钰双腿跪倒,看着唇边是血水的父亲,发出了痛喊:“父亲!”
他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掏出了帕子想给父亲擦干净脸,眼睁睁看着父亲又吐了一口鲜血。
他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赵永清吐了几口血,反而还精神了点,他握住赵钰发颤的手腕,嗓音低哑。
“我儿,勿怕。”
赵钰表情空茫茫的,眼神晦涩,他艰难的开口:“父亲,您骗我。”
说是风寒,说是老毛病,说是京城凶险要辞官返乡,答应他看大夫却推三阻四说无碍。
这一桩桩,这一件件,皆是因为父亲身子出了重病……甚至,再无医治的可能。
他道:“必须看大夫,哪怕在这找个乡野郎中,也要给您看。”
原是筹划好的,赵钰特看了地图,这处离安平镇不远,莫约小半时辰能到。
镇上总有医馆,虽比不上县城大夫,但至少能有郎中给父亲看病,实在是这一路,赵钰总能听见父亲咳嗽。
有时轻咳几下倒也罢了,可偏生多次咳得又猛又急,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父亲还不许他来搀扶。
没成想,父亲竟在他面前吐了血,赵钰如何还管得上筹划的那些。
前边车厢传来的动静,赵婉心头一跳,顾不上什么,提着裙摆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了最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