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千畅      更新:2025-09-10 08:38      字数:3280
  陆清梦只八岁,已初露聪慧,得赵永清不少点拨,他甚至还记得赵夫人的模样。
  还记得那小团子时常抱着陆夫人不撒手,只会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软声软气的喊他一声。
  陆哥哥。
  陆清梦唇间勾起笑:“武奇,再去查那几家香料铺、布庄、茶杂货铺如今是挂在何人名下。”
  “是。”
  他记忆甚是不错,四岁记事起,凡是涉及到相关事宜,他总能从脑海某处的犄角旮旯翻寻出之前种种。
  方才说的铺子,是当年爹亲自选好的三间铺子,在赵大人离任返京之时,特送于赵大人,又记挂在赵夫人名下。
  “福元,保定。”陆清梦喊道,“扶我去书房。”
  他要亲写一封拜帖。
  ——
  赵府,书房。
  前院的小厮送来一封信,书竹守在外室,小厮将信递过去。
  书竹接过那封信,看了一眼,小声问:“知道是谁送来的信吗?”
  小厮回道:“第一封是刘管家派人送来的,第二封是一个骑高马的男人送来的,说是京城陈家。”
  书竹点头示意小厮退出去,他拿了两封信走到书案前,见到主子出神,他一时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喊主子。
  书案,只见赵钰拿着毛笔沾了研磨好的黑墨,笔尖落在宣纸上,迟迟未下笔。
  宣纸晕染出了一团黑,快要将宣纸纸背穿透。
  书竹不敢惊声扰了主子,但又为之担忧。
  自打那日主子从客满楼离开,就开始不对劲,他已经是第六次看见主子眼盯着一处久久移开不得,连外界有什么动静都不曾听晓。
  赵钰深思又飘散至那日客满楼雅间。
  温热的、柔软的细腻触感,萦绕在脑海中挥散不去,甚至连带着他的手背也开始发热。
  面如桃花的脸浮现在赵钰眼前。
  眼尾泛起粉嫩的红,一抹嫣红的泪痣恰如其分点缀在含情的眸眼之下,一双润湿、无辜的望过来,能直接将人的心魂勾走。
  “倘若赵公子愿与我春风一度……”
  脑海中又响起这一句话,手中的毛笔一松,掉落在案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赵钰猛然回过神,看向宣纸上星星点点的墨汁洒落,他慌忙站起身将废掉的宣纸拿起,对折几下叠成巴掌大小,压在了砚台下。
  这时,赵钰才看到站在案桌前的书竹,他沉声道:“怎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书竹连忙将两封书信放至案桌上:“少爷,京城陈公子的信,还有一封是刘管家派人送来的。”
  是葛文兄。
  赵钰面上一喜,将那封书信拆开,书信只一页,但一页信纸被整小的楷书沾满。
  一眼望去是密密麻麻的行字。
  赵钰按耐住心中喜悦之情,坐至木椅子,开始细细研读。
  “钰弟启始:
  如晤敬悉。
  久不通函,甚以为念。
  欣闻钰弟至府县四月有余,有志在经商,兴知钰弟振其心志,一切安好。府县虽富饶,但凶险异常不知深浅,钰弟切勿大意。若遇凶险无法脱身,可前往府县衙役,秦县令可与之相助,家父已嘱托妥当。
  万事应以钰弟身安为准。
  谨寄数语,聊表吾祝贺高喜及望切之心。远隔于千里,路远事牵,尚不能亲贺,愿钰弟谅解。
  盛夏将过,继以炎秋,闻南方天寒湿冷,望钰弟千万珍重。
  情长纸所短,尚不能一一尽述。
  元丰十八年戊月,二十七日。
  陈葛文谕。”
  赵钰念及至此,已是眼眶泛红,忽而就念起在京城与三两好友把酒言欢、作诗赏菊的时光,是好不快活。
  他将书信折好,又塞回到信封中,待他看完刘管家写的信,再写上一封去回。
  “京城送信的那人可安置好?吩咐厨娘做一些膳食,带人去东厢歇息一晚,待明日将我写的信交由那人送去京城。”赵钰拿起另一封书信,道,“书竹,过来研磨。”
  奴仆领了令,小跑着出了书房。
  书竹连忙走到案桌旁,拿起墨锭,开始慢慢在砚台上磨墨。
  赵钰读了刘管家写的书信,大致是妹妹不满意他设计的图纸,非要嚷着留着菜园子那一块地,不准全部铺上青板地砖,还非要额外再多种几颗果树。
  与刘管家争执不下,非不肯,刘管家拿不定主意,先让老师傅们去修后院。至于前院,刘管家没法,只能写了信送来府县。
  赵钰哭笑不得,妹妹脾气怎地脾气愈发倔强。
  但赵钰不准备回信,离中元节莫约十五日,届时他提前几日回柳树村,给父亲拜祭,顺道将家中修一并给处理妥当。
  读完了信,赵钰折起收好,连同葛文兄的那一封一道放在书架最右边的第三层书格。
  “少爷,墨磨好了。”书竹低声道,又取了书信纸,放到案桌正中。
  赵钰取了一支毛笔,沾了一点墨水,提笔开始写信。
  葛文兄惠书敬悉。
  信纸刚落下开头一句,赵钰便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没多久,他就看到书川跑了进来。
  笔尖掉了一滴墨汁,正好滴在宣纸开头的悉字一处,将这一字给染成了一团墨黑。
  赵钰见状,不免皱起眉头:“发生了何事,为何着急忙慌的?”
  书川将拜帖呈给主子,苦着张脸:“少爷,陆府派人送了拜帖一张,送的分明是拜帖,那人却要公子即刻出府去陆府一趟,还说他家公子在府中静候您。”
  足足来了八人,模样一看是陆府的护院,个个长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说起话来也十分不好惹,个个骑着高俊的大马,只一辆马车停在赵府正大门。
  活像是要进府抢人塞进马车强行带走一般。
  陆清梦甚至打定的就是这个主意,在府县,在他的地盘,他强行霸道一回不足为怪。
  “拜帖?”
  赵钰没将书川说的话放在心上,府中有赵二等人,任由陆家护院闯进来,也是带不走他的。
  一想起陆清梦,赵钰难得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情。
  但赵钰仍是拆开了拜帖,拜帖上是潇洒的、放浪不羁的草书,只写着短短四个字。
  “念君,速来。”
  赵钰:“……”
  他陷入了沉默,陆清梦管着这叫拜帖?
  这何曾是拜帖,大晟何人的拜帖是如陆清梦这般所写的,还……念君,未免也太不知羞。
  手中的拜帖好似烫手山芋,赵钰迅速将拜帖扔到案桌上。
  书川小心翼翼问道:“少爷,陆家的人还在府院正大门等着,可要现在去……”
  “不去。”赵钰立刻道,没有半点犹豫之色。
  他是怕陆清梦再像上回一样,如、如,唉!赵钰心中甚至都难以启齿,陆清梦一个未婚的双儿胆大到这个地步便罢了,竟还二次撩拨他。
  不管陆清梦找他是何事相商,历经上次之后,他断断是不会去的。
  赵钰道:“书川,你喊上赵二一起去回绝,就说我身体抱恙,无法前去。”
  “是,少爷。”
  书川急忙忙的又跑走了。
  赵钰坐回到木椅上,复而提起了毛笔,一旁的书竹给主子换上了新的信纸。
  写下开头一行字后,赵钰提笔迟迟未落下,他的心思被扰乱了。
  本欲对葛文兄写下诸多言语,可当前提笔忘却,字字想不起,脑海中一片空白。
  案桌的边角上,那张拜帖还安安静静的躺在原处。
  赵钰看向了那张拜帖,手不受他控制了般,拿起了那张拜帖,再一次打开。
  熟悉的四字草书写在上头。
  念君,速来。
  忽而,赵钰面上微烫,这陆清梦说话怎地不能含蓄一点。若当真念就念,何必要直白写出来,平白扰了人的心思。
  实在是可恶。
  赵钰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仍是妥帖收好这一张拜帖,跟那两封书信放至了一起。
  ——
  陆清梦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正是赵钰那日所穿的相似衣袍,一素白华衣袍,只是他这一身是双儿的样式罢了。
  肩膀、腰间、手袖之处,都有差别,但远远看去,与赵钰那一身是一模一样。
  腰间戴着一枚白玉,还有一根金丝线穿过的吊坠。
  那吊坠正是白玉扳指,陆清梦甚是爱屋及乌,每时每刻需带在身上,哪怕这白玉扳指他戴不上。后干脆喊绣娘弄成了吊坠,好一起戴在腰间。
  陆清梦坐在梳妆台前,三千青丝如瀑布垂散腰间,额尖有几缕细碎的细发垂落,他看向铜镜中映照出自己的模样,甚为满意。
  转而,视线落到了右腿上。
  陆清梦使了使劲,想抬起他的右腿,有一点吃力,但总归能抬起一些。
  一双清亮的眼眸,在这一瞬间,暗淡了些许。
  巧慧拿起木梳,给主子梳着头发,她动作放得很轻,怕力道重了扯疼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