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千畅      更新:2025-09-10 08:38      字数:3299
  她轻声问道:“公子今日可要髻发?”
  “不髻。”陆清梦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道,“给我束发,就取那古玉如意发冠来。”
  陆清梦可记得清楚,当日赵钰一身素白华衣袍、戴的是一枚通透墨绿的玉佩、冠的古玉如意发冠,他可不曾忘,谪仙般君子如玉是何模样。
  待巧慧为他束上发,冠上发冠,陆清梦扶着梳妆台慢慢站直了身,双手敞开,宽长的袖袍顺势垂落。
  他笑意盈盈道:“如何,这一身可好看?”
  巧慧看着主子,真切道:“公子穿什么都是顶好看的那一个。”
  好看,那定当是好看的。只是陆清梦要的不止是好看,他想要的是赵钰见了他这一身模样装扮,会是何模样。
  他可期待得很。
  陆清梦由着福元、保定二人搀扶着他走去茶厅,茶厅是陆府专门招待亲友会客之处,关系密切才会领人来茶厅议事喝茶。
  茶厅内,陆清梦端坐在紫檀交椅上,食指的玉戒饰‘笃笃笃’的敲打着木扶手,一下又一下。
  清脆的声音,传遍了安静的茶厅。
  茶厅内一众奴仆皆垂首,不敢大声出气。
  巧慧低着身子半蹲在主子腿边,给主子捏着右腿,时不时的按上一按。
  “少爷,可要派人去赵府催一催?”巧慧轻声问道,她知主子是等得不耐烦了。
  陆清梦沉住气:“不必。”
  他且再等上一等。
  一旁的茶桌,三三两两的茶奴取了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茶,忙着将茶饼放在微火上烤炙、捣碎、碾成茶末,再烧活水开始冲泡的几道工序。
  茶奴提着茶壶,走到主子身旁的案几,沏了一盏新的茶水。
  淡雅的茶香四溢,轻轻一嗅,是沁人心脾的馨香。
  陆清梦端起青瓷茶盏,杯盖轻轻撇开茶沫,低头浅尝了一口。
  没等来赵钰,反而等到武奇来报。
  武奇:“主子,香料铺、布庄、茶杂货铺皆挂在刘元白名下,连近月在修建的酒楼挂的也是刘元白的名。但这刘元白乃是赵府的管家,跟赵家一路从京城来至府县,现正为赵公子做事。”
  “竟挂在管家名下。”陆清梦眼底带了一丝诧异,他实在是想不通。
  赵钰已离京快两年,如今又来府县购置宅院,甚至修了不少时日,连这几间铺子都接管过来,酒楼都修建起来,没道理全挂在管家名下。
  实在是不合常理。
  若是为了科举,不入商籍,那为何不赴京赶考。
  陆清梦不由得深想,去年分明是天子恩赦,准予各大有功名的学子再考科举,而赵钰又不曾涉及舞弊。
  哪怕赵大人辞官返乡,也不影响赵钰远赴京城科考。
  既不入商籍,又不去科举,陆清梦压下心中的疑虑,打算日后慢慢探寻明白。
  继而茶厅又来一人,是赶着马车去赵府八人护院中的领首,成安。
  成安同武奇一道半跪在茶厅中,大声报:“主子,赵公子身体抱恙,不便前往。”
  “身体抱恙,好一个身体抱怨。”陆清梦冷哼一声,‘啪’的一声,青瓷杯盏被他搁置在案几上,“我倒要去看看。”
  “成安,备轿去赵府。”
  “是,属下领命。”
  ——
  “少爷,少爷,不好了!”
  书房内,赵钰堪堪落笔,就听到远远传来书川的焦急喊声,他有点不耐的皱起了眉。
  看到书川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他道:“又怎了?”
  书川是一路从府正大门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急道:“少爷,陆公子带了将近二十人,把我们府门给围住了!还说公子您身体抱恙,他特来看您,若是您不准他进,他就要强行闯进来。”
  赵钰:“……”
  手中的毛笔被他戳到了信纸上,将只写了廖廖几语的信纸再一次染成一团墨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纸给折好,再一次压在砚台下。
  赵钰头疼不已,这陆清梦为何总能做出他料想不到的举动。
  当真、当真是有辱斯文!
  但事已至此,人已亲自登府,又无恶意,赵钰只好见他一面。
  “准他进来,吩咐门倌开门将人迎进来。”
  “是。”
  眼见书川跑远,赵钰吩咐道:“书竹,将庭院中的亭阁收拾出来,喊厨娘把糕点、果茶一道备好端去。”
  “是,少爷。”书竹放下墨锭,小跑着出了书房。
  赵钰站直了身,又理了理袖口的皱褶之处,抚平整,他低头看向了腰间,空荡荡的一片。
  今日他未曾佩戴玉佩、香囊之类,又觉着这样直接去迎人,过于不好。
  书房中只有纸笔、砚台这些,还有便是书架后,一堆的书册和话本。
  他忽然想起来,书房中是有一个古香木檀盒,除去他装的孤本,还有一个香囊。
  赵钰取来钥匙,轻轻往里一插,咔哒一声,古铜铸造的锁便开了。
  古香木檀盒中,躺着一个香囊,绣着的金镶红宝石至今没失去好看的光彩,而香囊右角处,金丝绣线缝制的一字‘梦’,仍是引人注意去瞧。
  赵钰拿起香囊,手指不断摩挲着‘梦’一字,心中暗自纳闷,真是怪了,与陆清梦都有相同的字。
  但他没有深想,将香囊佩戴在腰间,给古香木檀盒上了锁,放回了原位。
  香囊仍是散着他当年记忆中的淡淡木香。
  赵钰跨步出了书房,时不时的低头看向腰间挂的香囊,他有意将那香囊有字的一面露出来,好叫陆清梦看清楚。
  若是陆清梦问起,他说一句是意中人送的罢。
  想来他说出这句话,陆清梦断不会再来扰他,与陆清梦谈生意尚可,可牵扯到情意上,那是万万不行。他与陆清梦素不相识,既无父母之命,又媒妁之言,实在是不好长久纠缠不清。
  他是没什么,但对陆清梦名誉却有影响。
  庭院中,亭阁内。
  陆清梦早已坐至石凳上,府中的奴仆给他沏了茶水,上了两盘糕点,两盘果子。
  “赵公子,愣着作什么?”陆清梦手撑住下颌,语气调笑道,“你倒是过来坐着。”
  不说是赵钰愣在原地,连跟在赵钰身后的书竹也是暗暗吃惊。
  陆公子怎地和主子那日穿得一模一样。
  赵钰开始懊恼,早知不让这人进府,他就知陆清梦没怀着什么好心思。
  竟穿着那日他去客满楼时,款式相似的素白华衣袍。
  赵钰忽觉得脸热得很,分明是陆清梦穿着这一身,为何不自在的人反倒是他。
  深感羞耻之意,面臊。
  陆清梦这人实在是憋着一肚子坏水,不能与深交。
  赵钰挥了挥袖袍,似想将热意都挥散走,他坐到陆清梦相对的石凳上。
  他朗声问道:“不知陆公子今日登府,是有何要事相商?”
  “赵公子不是身体抱恙,出不了府。”陆清梦直勾勾的盯着赵钰,嘴角含笑道,“怎么,单是半个时辰的功夫,赵公子身子就恢复爽利了?”
  赵钰清咳了一声:“恢复得差不多。”
  “陆公子究竟是相商何事,直说罢,不必拐弯抹角。”
  陆清梦仍是不回赵钰,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上下来回的看。
  亭阁处本不是谈事、议事的地方,若是请人去书房,赵钰怕二人相处时,陆清梦又会做出那日的孟浪之举。
  但赵钰不曾想过,在亭阁处,周围还有一众奴仆候着,陆清一点都不遮掩。
  石桌并不大,陆清梦偏过身子,想如那日一般,他伸长了手,只要赵钰不躲,他依旧能拽住赵钰的袖袍。
  只是他还未碰到人,赵钰像是遭遇洪水猛兽般,猛地站起了身子,连往后退了两步。
  赵钰沉声道:“陆公子,还请自重。”
  陆清梦好笑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有道是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1】”陆清梦声音愈发的绵软,还有一丝的清冷,他瞧见赵钰的反应,低低的笑了一声,“赵公子是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我不过是,情难自禁罢了。”
  赵钰被陆清梦这一番直白的话语惊到,继而清冷的面庞上染上淡淡的霞红,他分外恼道:“陆公子,自重。”
  陆清梦坐直身子,端起青瓷杯盏,抿了一口茶后。
  “你除了自重二字,旁的再不会说了?赵公子是博学多才之人,出口成章,怎么对我反倒是不肯多言语。”
  赵钰不欲再与陆清梦牵扯到这些事情上,他坐回了石凳上,但身子都离陆清梦远了些。
  “陆公子有什么事还是直说罢,别再打趣赵某,赵某实在是面薄听不得陆公子调笑的话。”
  “我拜帖不是写得清楚明了。”陆清梦一字一句、轻声念道,“念、君,速、来。”
  “你……”
  赵钰差点要甩袖走人,在拜帖写上这四字倒也罢了,怎地还要当真一众奴仆的面念出来,好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