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者:千畅      更新:2025-09-10 08:38      字数:3282
  他的母妃是皇贵妃,祖父是当朝丞相,为何先皇后的儿子是这大晟的太子,为何父皇偏心至此,他明明不比兄长差。
  苏宸抬起头,看向站在高处的兄长,仿佛早已算定一切、一脸冷静自持的兄长,此时的他对兄长不过是蝼蚁一般,任人宰割,可笑至极。
  他转头,身边将士是满脸的恐惧,周围是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彻骨的寒意终是扑灭了他所有的狂热和侥幸。
  雨停了。
  燃烧的火把噼啪作响,箭镞闪着寒光,鲜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
  第64章
  宫殿前的青石板被小宫女和小太监反复冲刷, 太阳艳艳,照得人头脑发昏,隐约能从青石板缝隙中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昔日显赫的皇贵妃宫殿已朱门紧锁, 三皇子、七皇子府邸由重兵把手,抄家的官兵进进出出,抬出一箱又一箱的奢靡之物。
  新帝登基, 清算叛军。
  三司会审,查明多年来楚皇贵妃以慢性毒物下至先帝每日汤盏之中,无色无味, 是以先帝龙体日渐崩损, 更于先帝大行之际逼宫,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新帝御笔朱批:
  谋逆弑父, 罪无可赦。
  然,朕念手足之情,赦死罪,除宗室玉牒。
  贵妃楚人, 赐鸩酒, 以皇后礼制厚葬。
  追随三皇子的党羽重臣官员,一律午门问斩, 家产抄没,亲族流放三千里, 遇赦不赦。附逆官员,根据罪责轻重,或斩首、或流放、或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菜市口的血迹干了又湿,连日来的斩首示众让京城百姓都噤若寒蝉, 浓重的血腥味让他们不得不绕道而行。
  朝堂之上,为之一空。
  每日上朝,丹陛之下的官员肉眼可见的稀疏许多,空出来的位置像是豁牙般刺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即便有奏对,也多是战战兢兢、言简意赅,生怕多说一个字,便步了昨日同僚的后尘。
  在这片肃杀氛围之中,有一些人的身影却愈发挺拔正直。
  京城,陈府。
  府邸前的车马明显多了起来,如今的陈家可谓是如日中天。
  陈修筑乃是从龙之功,素以清流自守,深谙韬略相助太子,忠贞不贰,深得新帝青睐。是以加封太子太傅,晋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入主中枢,参预机务,成为大晟朝中名副其实的宰辅重臣。
  其子,陈葛文更是耀眼无双。年纪虽轻,却有谋略胆识,联络各方稳定局势,助守宫门、功不可没。
  新帝论封行赏,不拘一格擢拔人才。
  陈葛文由原来的正六品翰林院修撰,连跃数级,破格擢升为从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品级虽不高,但都察院乃是朝廷耳目风纪之司,权柄甚重,以此年纪任职其间,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
  陈府双喜临门,一时之间显赫无比,多少官员都争相巴结,恭贺送礼的奴仆都不间断。
  一日,大朝会。
  经由连番清洗革查,殿内官员少了近三分之一,对比先帝时满朝文武,显得有些空旷。
  龙椅上的新帝,一身玄色龙袍,面容带着依旧带着一丝青年人的清俊,但眉宇之间是帝王独有的威严冷峻。
  他的目光扫过底下一众大臣,眼神带不容置喙的审视与掌控。
  “众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议过几项紧要的军政要务之后,面对朝野之中官位空悬,皇帝发问,却无一人发言,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帝王威严尽显。
  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在朝廷每一位官位身上,帝心岂可测。
  此时,一道挺直的身影出列,正是新任的督察院右佥都御史陈葛文。他手持玉笏,声音清朗沉稳,打破了朝堂上的沉寂。
  “陛下,臣有本启奏。”
  皇帝目光微转,落在这位年轻得力的官员身上,他颔首道:“陈爱卿有何事奏来?”
  陈葛文躬身一礼,语调清晰,不疾不徐:“幸得陛下圣明,雷霆扫穴,洗荡奸逆,使大晟乾坤复朗,以得社稷重安。然,逆党虽除,朝纲待振。如今六部、九卿、各院寺监中,官员空缺甚众,诸多政务堆积停滞。长此以往,恐有伤国体,有负陛下励精图治之意。”
  他这一番话,争得不少官员暗自点头,屏息静听。
  皇帝沉吟道:“爱卿可是有破解之法,一一道来。”
  陈葛文又继续道:“臣尝思,朝廷取士,原为社稷储才。三年前科举舞弊一案震动朝野,虽经彻查、严惩不贷,但亦使众多寒窗苦读、怀才不遇之士蒙冤落榜,挫天下士子之心。先帝仁德,曾有意择期再举,以弥补遗才,惜乎天不假年,众多寒士未能赶赴入考。”
  提及先帝和科举舞弊一案,殿内的气氛更加微妙。当年这桩案子牵扯甚广,至今仍是不少人心中的忌讳。
  此刻,陈葛文声音提高了几分,言语之间带着为国举贤的恳切。
  “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内外悬缺甚多。臣愚见,此正乃天赐良机,既可填补官缺,遴选忠良能干之才,为陛下新政效力,亦可借此昭告天下,陛下唯举是才,廓清前弊,重振朝纲之决心。故而臣冒死进谏,初春启科举,开恩科取士。”
  ‘恩科’二字一出,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打破三年常例开恩科,并非小事。
  一直负责科举诸多事宜的礼部林尚书出列,他躬身道:“陛下,臣有议。”
  “准奏。”
  “科举重启实乃荒唐之举。今已初春,如何开设恩科,往年皆是秋闱伊始,至春闱四月。陈御史此举不妥,学子赶赴科举路途艰辛,若是南蛮之地,一路前往京城,短则二月余,长则三月。临时起意为之,山高路远,诸多学子如何以赴科考?只怕将寒天下学子报国之心。”
  皇帝深思片刻后,缓缓开口:“林爱卿所言有理。虽朝纲待振,百官之位空悬,但草率启科举也属枉然。”
  陈葛文似乎早有预料,不待他人再质疑,便紧接着补充:“陛下,可由礼部即日着手科举事宜,另定今年科考时日,逐日推及乡试至六月末旬殿试。此科之后,科举仍复三年常例。如此则朝堂官缺可补,天下士心可安,科举制度可定,实为一举三得之策,伏乞陛下圣载。”
  他奏罢,深躬身,玉笏高举过头顶,姿态恭谨谦卑。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众臣,将大多朝臣的表现尽收眼底,面容沉静,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他心中深知,陈葛文此议确是切中要害,朝堂空虚,急需有才能之士填充,大多老臣皆是事不关己之辈,若要大展江山宏图,只怕难于登天。重启恩科,不仅能解燃眉之急,更能安抚因舞弊案和此番清洗而惶惶不安的士林人心。
  至于……那些顽固之士、可能被触动旧有利益的世家,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正好借此机由,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陈爱卿所奏,是以谋国,深合朕意。”
  金口一开,满殿寂静,所有目光都落在御座之上。
  “科举取士,乃国之重典。三年前舞弊一案,致使遗珠蒙尘,朕心甚憾。今扫兹逆氛,永安至治【1】,正宜拔擢才能之士,以实朝署,以安天下。”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今着礼部、吏部会同办理,谕令天下,宣朕拟旨——
  今岁特开恩科,乡试、会试、殿试特设,务期选拔真才,不得徇私舞弊,贻误国事。此科之后,仍复三年一举之制。”
  话音一落,以陈大学士为首,一众大臣齐齐躬身跪地高呼。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身旁的大太监尖锐喊道:“退朝——”
  圣旨很快由翰林院官员拟就,落笔而下,加盖皇帝玉玺印章后,由锦衣卫缇骑护送,以八百里加速的速度将圣旨送由各大督府。
  这一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以京城为中心,迅速传遍京城及其各省府州县,引起层层激荡,茶馆酒肆、书院学舍瞬间沸腾。
  “恩科,今年就开恩科!”
  “苍天有眼,新帝圣明!”
  “终于,终于又设科举,不用再多等两年。我等不起了。”
  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激动不已,热泪盈眶,对他们来说,少等一年就少一年的压力,一年读书的银两实在负担艰难。更多是因三年舞弊一案,不少有名学子落榜后,来年设恩科时因多种缘故无法赴考。
  学子们奔走相告。
  笔墨纸砚的价格应声而涨,各地驿馆客栈被提前定下房间,通往京城的各条水道陆路,正迎来一批批赴考的学子。
  靠京城最近的一处河岸码头处,一辆官船并未在漕运繁忙、耳目混杂的公共码头靠岸,而是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通慧河的一处僻静私人水坞。
  坞口早有数名身着灰布短卦、身强体壮的汉子垂首等候,见船泊稳,立刻上前搭板,动作十分迅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