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千畅      更新:2025-09-10 08:38      字数:3276
  “公子!是京城,京城陈公子的八百里加急。”
  “葛文兄?”赵钰眉头微蹙,他离京城已是三年余,葛文兄与他书信往来虽勤,却从未有过八百里加急。
  他心中陡然一沉,难不成陈家在京中出了事端。
  “你先下去。”
  赵一应声:“是,公子。”
  赵钰此时早已无心多想,迅速接过信函。他没避讳身旁之人,直接将信函拆开,信函上的火漆碎裂,露出里面素笺上葛文兄那熟悉却略显仓促的笔迹。
  他目光急扫,短短数行字,如惊雷道道,瞬间劈开赵钰几年的冷静。
  钰弟亲启:
  圣体甚危,恐大变。
  山雨欲来,速归。
  太子当即位,新政伊始,科举启,恩科开。
  京中诸事,皆有为兄打点。
  望钰弟赴京科考。
  春闱在即,切莫迟疑,钰弟静待殿试即可。
  赵钰捏着新笺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压抑了三年的炽热期盼与凝重担忧猛烈地撞击到一处。无数的情绪翻涌上来,他又想起当年父亲辞官病逝山野的痛苦,几乎要冲破他素来沉着冷静的自持。
  陆清梦不知何时走到赵钰身后,目光掠过信笺,黑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俯下身,温热的唇几乎贴着赵钰的耳廓,灼热气息拂过赵钰脖侧。
  “如何?赵举人可是要赶赴京城,再入科考?”
  “清梦。”赵钰猛然闭上眼,复又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住,声音些微低哑,“葛文兄此番写信唤我回京,我定是要即刻准备,北上赴京。”
  陆清梦眉眼一挑,指尖缠绕着赵钰垂落的一缕发丝,语气有些慵懒,但难掩他不容置疑的强势:“皇帝圣体恐危,京城怕是水深火热,赵郎此番前去只怕凶多吉少。”
  “我同赵郎一同前去。总得亲眼看见赵郎金殿传胪、蟾宫折桂,才不算白费我陆家这些时日对赵郎的‘照拂’,是也不是?”
  他的话语暧昧不清,眼神却睿利,分明要将赵钰时刻紧攥在手中才作罢。
  赵钰沉默片刻,他深知陆清梦的手段和决心,若是不准予陆清梦,怕是更要瞒着他独自前去。他也大概知晓陆清梦在京中有陆家的棋子,且陆家确是财力通天,此去京城多一分保障就是多一分助益。
  且葛文兄能提前密信告知于他,想来是把握极大,断不会轻易妄言。
  他终是点头:“好。”
  *
  京城,皇城宫殿。
  春日萌生被一股山雨欲来的死寂替代,愈显凝重。
  宫阙重重,宫殿飞檐斗拱依旧巍峨,但殿内恍如被无形巨石压着,无端令人喘不过气来。
  皇帝病重不朝的消息早已瞒不住,满朝大臣虎视眈眈,朝中大臣皆分站队。如今太子监国,却步履维艰。三皇子一党羽翼已丰,联手皇贵妃内外勾连,动作频频。
  支持太子正统的老臣们大多称病待在府中,朝堂之上暗流汹涌,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陈府书房,灯火常明至深夜。
  陈葛文已是太子近臣,虽品级不高,但身陷旋涡中心。这段时日,肉眼可见他眉眼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
  他与父亲日夜筹谋,如履薄冰,只为太子继承大统。
  “父亲,宫里又有动作了。”
  陈修筠抚了抚白须,沉吟片刻:“无妨,保太子安危即可。”
  “你岳家那边如何?”
  “曹大将军时刻准备,淑婉早已密信告知,只等时机一到。”
  “可。”
  京城的天一日比一日阴沉,戒严、宵禁、兵马调动的风声传言甚嚣尘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夜晚,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也驱散不了殿内的死寂,重重宫阙淹没在墨般的黑暗里,唯有数百盏长明灯在廊下摇曳,投出似鬼魅般的影子。
  寝宫内,药气混合着龙涎香,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颓靡气息。
  皇帝因久病缠身,身子消瘦异常,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枯槁的手无力垂在龙榻边,呼吸微弱得几乎觉察不到。
  龙榻旁,唯有太子侍候,以及皇帝贴身总管大太监。
  似是回光返照之意,一直重病昏沉的皇帝突然睁开了眼,他看向守在一旁的太子,声音微弱:“太子。”
  守在旁侧的太子猛然地抬头看向龙榻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不想此时皇帝清醒了。
  “父皇,您醒了,儿臣请太医来。”
  “不必。”皇帝胸膛重重喘了一口气,他说上一句话,身体便如千钧般压着,“传位诏书在殿内暗阁,朕早已密旨传令清影死卫,待朕驾崩,他自会将传位诏书亲手交到你手上。”
  皇帝昏迷多日,眼底浑浊,但仍强撑着看向眼前的太子,他道:“朕时日无多。”
  “朕知你三弟虽有谋逆之心,但与你为亲兄弟,不可手足相残,看朕这些年对你还算仁厚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罢。”皇帝顿了顿,又道,“皇贵妃侍奉朕多年,为朕育下三皇子、七皇子和十公主,劳苦功高,死后便按皇后礼制下葬。”
  见太子沉默不语,皇帝知他心中有怨恨,先皇后当年逝去与皇贵妃脱不了干系,但后宫凶险,岂是宅心慈爱便能活下去的。
  皇帝喊道:“瑾儿。”
  苏瑾才道:“是,父皇。”
  “这是调动御下十二影队的私印。”皇帝伸出微颤的手,手中赫然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玉章。
  苏瑾接过,他看了一眼,掌心微动,温润的玉章便落入到袖口中。
  下一刻,皇帝手重重垂在龙榻侧旁,那双浑浊的双眼已闭上,鼻息之间没有半点呼吸。
  来福跪倒在地上,声音万分悲痛凄惨:“陛下!”
  苏瑾眼中不见悲恸,他大踏步走出寝宫内,对守在殿外的一众大臣说道:“皇帝,驾崩了。”
  外殿,众大臣闻言纷纷跪地,头紧贴着地面,守在殿外值夜的太监宫女统统跪下,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如纸。
  同时,殿外阴影里,一个融入夜色的黑衣侍卫如同鬼魅般退入更深处的夜中,疾步走向了殿后某处隐秘的角门。
  “咚——咚——咚——”丧钟撞响,沉重悲凉的钟声穿透雨幕,传遍京城每一个角落。
  宫门外,刀剑声音骤响,士兵喊声齐振。放眼望去,宫门外是一片黑压压的甲士。
  三皇子苏宸身穿亲王常服,外罩软甲,长剑直指宫门,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尖利:“太子毒弑父皇,篡改遗诏,众将士随本王入宫清君侧,护我大晟江山社稷!”
  “清君侧!护社稷!杀杀杀!”
  叛军齐声怒吼,声浪滔天,连这暴雨倾盆也掩盖不了,惊得宫内外人心惶惶。
  沉重的宫门被人从内缓缓推开一条缝隙,是皇贵妃买通的守门将领,下一瞬,叛军犹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入。
  两侧高耸的宫墙上,黑暗中骤然立起无数道黑影,暴雨渐停,强弓硬弩在森冷的寒光映照下如同繁星闪烁。
  “放!”一声冷硬的命令不知从何处响起。
  霎时间,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毫不设防,顿时人仰马翻,惨嚎声此起彼伏。
  “不好,有埋伏,我们中计了!”不知是谁惊骇大叫一句,原本整齐的阵型瞬间大乱,溃不成军,都一一往后撤,生怕高墙上不长眼的箭矢打在自己的身上。
  三皇子脸色剧变,他挥动着长剑格开流矢,对着混乱的士兵大喊:“不要乱!给我冲进去,拿下太子人头赏金万两!”
  他想凭借将士人数优势硬闯进宫。
  但太子布局,岂止于此。
  叛军后方,原本寂静无声的左右掖门突然被打开,六队铁甲禁军像铜墙铁壁般汹涌而出,刀枪林立,瞬间截断他们后退的路。
  为首的将领正是陈葛文的岳父,当朝正一品武将大官,他手持长刀,满身威严,怒喝:“尔等逆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宫门两侧的殿宇廊柱、白玉栏杆旁,悄无声息地涌出数队太子亲卫,一个个手持盾牌利剑,结成严密的阵势,将宫殿入口堵得水泄不通。而高栏之上,正是精装以待的弓箭弩手,手中冰冷的箭镞对准了下方叛军首领的头颅。
  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三皇子一势人马被反包围在宫门的狭长广场上,可谓是进退无法。
  殿门此时打开。
  太子苏瑾缓步走出,他面色平静,唯有眼底翻涌着怒意,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的好三弟在父皇驾崩就起兵而反,怕是早就筹谋于此。
  他立于丹陛之上,居高临下的看向一众惊慌失措的叛军队伍,以及面如死灰的三皇子。
  “三弟,你带兵夜闯宫禁,惊扰父皇英灵,是欲步先朝武门事便么?”
  这一句话,犹如千斤重锤砸在三皇子心上。
  他知道,他败了,可他不甘。